我举步便往柜台走去。
一场混乱下来,倒也将自己方才那般胡乱的情绪,给冲得差不多散了。
如此,也好。
(二十二)
苏州缉凶,中途生上不少插曲,不仅结识上江湖有名的丁氏兄妹,亦见识了玉堂此生……约莫皆不会再想让人说起的扮相。
本来依计缉凶,一切顺当,埋伏多日擒获真凶,余下只待将犯人押解回开封府归案,苏州之行之目的便可达到。可将凶嫌缚绑之后,却见丁女侠形色匆匆地回头找来,道她其实并非单独前来,同行的虞春却是不见了踪影。来到他们先前所待的雅阁,诸物翻倒,明显可见缠斗的迹象,地面凌乱,一道道似因挣扎留下的暗红血痕,如一道道利刃般剐痛了我的眼,展某甚至可听见自己胸膛中骤然怦怦大作的心响声——
耳畔听玉堂在焦急地躁喊:「小鱼儿这是让人给捉走了?!可什么人会想抓他?!」
……是啊!
他于此处人地不熟,这几日又皆待在明月楼内,于我等眼下活动,并未招惹上何等可疑之人,又为何会有人欲抓走他?
心若擂鼓,思绪已乱,我反复告诫自己惟此时更应冷静,思及歹人能特地挑他落单时下手,约莫早已跟踪观察了一段时间,丁女侠武功不弱,陪在他身边,竟是未叫她察觉出来有人追踪……
此般愈想心念不禁愈沉,攥紧手中剑鞘,我强压下心中翻腾的不安,向众人请托道:「地上血迹尚未全干,歹人带着虞春,或许还未走远。能否劳烦诸位,请帮展某一忙,分头搜寻他们的踪迹,展某……展某感激不尽!」
在场诸人皆是侠义,未有推却穷心剧力,可虞春却似蒸发在了此座苏州城中,一连十日不见消息。即便就近的陷空岛其他四鼠皆赶来帮忙,即便已将搜寻范围扩及邻近城镇,即便已同时动用了官府之力协寻……可他的下落仍似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丁女侠于寻人期间曾歉疚地来找过我,曰乃因自己将虞春强拉而来,方会让他遇上意外,她实在对不起他……我却明白此并非全是她过错,只能安慰她莫需太过自责。
歹人将虞春掳走之后,能将痕迹消弭至如此利落干净,怕是早有图谋了数日,预先已铺好后路,若是虞春那日单独留于客栈,难保不会更早遭人下手,则要待到我等返回之后方能察觉……
让南下帮忙的王朝马汉先将花冲押回开封府结案,多日未曾阖眼的疲惫却仍不能令自己生出睡意,我心烦意乱,心中一直有一种隐隐然十分不好的预感,一种暗觉若再不加快寻人脚步,似乎有何不可挽回之事便要发生的不安预感,更令人再掩不下焦躁。
是故当从邱封口中知悉,他竟是将虞春换去顶替他那正受人刑讯逼问的妹妹邱香,还叫他乔装妥了封住了声音,根本无法自辩的时候,我只觉胸间一股怒火烧灼难抑,几欲要将他一剑击毙于当场!
可我知不能伤此人性命——非仅因法不允,更因他乃掌握虞春所在之关键,欲寻回虞春,此时必得从此人身上着手。
待交易过后,终于得到虞春所在地点,众人兵分二路,卢兄等人先将邱封兄妹带回陷空岛监视,丁女侠则因丁家兄弟的担忧,先行寻由支回茉花村等待,由我和玉堂、欧阳大哥与丁氏双侠往目标庄院一探。
在目标庄院之中,见一名戴铁半面的领头男子手下一挥,四周顿有包围人手齐整涌出之际,我与欧阳大哥便觉情况不对。对方器械精良,竟看似早已作好准备,不久后又见庄内四处皆有熊烈火光窜起,方才确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本欲引走他们的注意,未想最后遭拖延者竟反成了我等自己!
回头瞥向主院方向,火势最为猛烈,炙热火舌攀窜,像极一头狂兽,啃噬著人惊跳的心绪。我只觉自己目中血红,恨不得即刻能插翅飞去,却被当场阵阵暗器箭雨所阻,一时根本脱不开身去!
斩下无数利箭,劈落不计暗器,那戴铁面半具的男人却不知已于何时悄然身退,待自己与欧阳大哥好不容易冲出一条路赶赴主院之时,主院里的每幢建物早已尽皆垄罩在一片熊熊烈焰之中,几乎尽要崩塌了。
听闻丁氏双侠着急表示四处皆尚未寻获虞春,只剩寝间未查,而玉堂已入内尚未出来之际,我瞅向不远处那幢几欲让火焰吞噬的屋舍,不待多想,俯身便冲入了火场。
身后传来欧阳大哥等人叫缓的声音。
可我一颗心之所系,却早已再待不得。
好不容易打开密室,却见一熟悉身形之人,气息奄奄倒于地上,浑身血污,不知是经历了何种惨事。我只觉呼吸一窒,立即上前将他抱起,玉堂于身前开路,分秒未曾耽搁,可我感受着怀中几乎无了声息的躯体,心中恐惧益盛——
他不能在此处出事!
他不能!
倘若他真出了事情……那我……我……我……
我感到一股比上回惊觉他替自己挡下一剑时,更要惶张的惶恐,随著一股寒凉之意从胸间侵进脾肺,又侵进了四肢百骸,几令我再难感其他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