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
停顿一瞬。
“但我知道,那天我表哥的名字在伤亡名单里。可我们家……没收到棺。”
话音落地,像一块沉石扔进这片寂静的工地,没人接话,连炉火都仿佛熄了一瞬。
但铁桶边,那张压着工具箱的报纸上,“棺数比出发时少”几个字,悄然被某只沾着煤油的手,用墨线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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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纸:谁写了这份清单
教会图书馆的旧报架旁,一位戴圆框眼镜的女抄写员正例行翻阅《晨星时报》。
她原本只是图个清闲,但当视线掠过那篇标题为《鲸墓号泄露文书残页首次曝光》的剪报时,她的手停了。
她眯眼,看着那一段编号、命纹、绑定日期的表格。
那格式太熟悉了——
她曾在一份“士兵资源调拨清单”中见过这种编排。
那时,她奉命抄写的,是“军属配额卡牌回收分配书”。
而现在,这一排排数字的排列方式,与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她缓缓合上报纸,指节收紧,将它折好,悄悄塞进自己圣袍的内袋。
她没有说话。
但她指尖的墨水,却滴落在正在誊写的《神谕裁定卷三》扉页上,晕出一圈像火痕一样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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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纸:孩子的梦,指向门之后
下城区的一户寡妇家中,一个八岁男孩坐在破旧窗台上,手中紧握着那张第三页的新闻剪报。
“他说他听见爸爸的声音,在海底。”
“还有一个叫‘克尔科森’的男人,在梦里对他说话。”
屋内的寡妇放下锅铲,走来半蹲下身,双手轻轻捧住儿子的脸。
“你别乱说。”
孩子眼神倔强,嘴唇紧抿。
“可梦里是爸爸……他说他一直在哭。”
“他说——‘我还活着,但不是人了。’”
女人的呼吸一滞。
然后,她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紧紧地搂住,声音哽咽却温柔:
“梦就是梦,孩子……你别记得。”
可她转身时,那面斑驳的墙上,钉着一张报纸。
白纸黑字,标题醒目:
“如果他们还活着,却不是‘活着’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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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纸:贵族献礼清单
城西香水铺,琉璃灯下香雾氤氲,一位贵妇坐在靠窗位置,指甲涂着鸽血红,掌心翻着那份报纸。
她刚刚品完一轮新调配的香型,正准备离开,却在其中一段文字前顿住:
“编号a-f,鲸墓号主克尔科森保管。”
她指尖一抖,眼神微变。
她的男伴察觉到异样,低声问:
“怎么”
她笑了一下,翻过那页:
“没事。只是这段描述……和我们家那批‘御用运输函’里的代号,有点像。”
男伴一怔:
“你说……那些‘贵族御舰’”
她重新抬头,笑容得体如常:
“不过是巧合罢了。”
“晨星报嘛……看完就忘了。”
她放下报纸,姿态依旧优雅。
可她背后,正在擦拭玻璃的店中学徒,偷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眼睛里闪着光。
他悄悄写下几个词:
“a-f”“克尔科森”“御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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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纸:阵亡者再现
旧港码头外,破旧的星塔街传教所边,一位流浪汉站在福音台下,浑身发抖,手里攥着一张残缺的布条。
他嘴里喃喃地重复:
“编号1679……编号1679……”
他的声音沙哑干裂,像锈蚀机关在不停重复开关。
一名正在发放圣言日报的年轻教士听到了,顿了一下,翻开怀中的记录手册。
编号1679——血鲸海战,阵亡。
他盯着那名流浪汉,语气小心:
“你从哪听来的这个编号”
流浪汉抬起头,眼神空洞,嘴唇却轻轻吐出一句:
“我梦见他了。”
“他说,他还在为特瑞安……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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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风,在城市的边角轻轻掠过。
而剪报,像投进死水的一滴墨,悄无声息地扩散。
没有声浪。
没有演讲。
只有一种慢而绵长的颤动——像城市这部庞大剧本,某一页已经被人偷偷翻过,
下一页的字迹,也正在悄悄改写。
王宫永远干净、肃静。
它像是一块被永久擦拭的镜面,时间、风沙、情绪都只能在门槛之外徘徊,
而一旦跨入,便必须学会低声、缓步、收敛一切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