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
鲜血流淌,淡薄的黑气慢慢涌起,慢慢吸收着鲜血和怨恨,凝聚成大大小小的黑团,满地滚动,沉入草丛中、树根下、阴影里。
黑团之中,厮杀最烈的地方,也有一点一点闪耀的银白,仿佛已经成型,又在下一刻忽然消失:
“这是——五金精英?在战场上凝聚的五金精英?”
沈乐忍不住踮脚伸头去看。还没看明白,战场上,忽然响起了炽烈的呼号:
战鼓隆隆而动,比之前击鼓进军的时候,更加激越,甚至强烈到了狂暴的地步。
鼓声中,一支先前从来没有动过的队伍——战军中军容最严整、着甲率最高的队伍,整齐划一地翻身上马,顺着队友让出的通道,开始小跑!
骑兵!
骑兵动了!!!
沈乐一时屏息。哪怕经历过李星堂的记忆,他也从来没有在这种视角下面,看见过大队骑兵冲阵:
满地烟尘滚滚,每一下马蹄都震动着地面,震得附近的步兵站立不稳。
在这几乎全是步兵,对面的枪阵已经被干掉了一大半,人人挥刀酣战的时刻,这队骑兵,就像一柄烧红了的刀子切进牛油一样,笔直切了过去!
农民军的队伍几乎立刻崩解了。旌旗摇动,后退,倒伏;
士兵们惊叫着让开,有的甚至掉头就逃,完全不顾背后还有敌人在挥刀;
甚至有人仓皇逃窜,被友军挡在前面,下意识地向友军挥动了武器……
“王薄死了!”
很快,战场上就响起了整齐的呼喊:
“王薄死了!”
“死了——”
军阵轰然倒塌。灵眼所观,那些群狼、群豺、狐狸、黄鼠狼、獾子、貉子之类,满场乱窜,头也不回地奔向远处。
跑着跑着,身体就崩塌下来,化为一团一团黑气,黑气又很快散入山谷、林间,消失不见。
而那头黑虎,却是越发威严,精神抖擞,在群兽当中咆哮冲杀。一口就是一个,一掌又是一个,所过之处,血浪滚滚犁开——
“啊……这,这真的是……”
沈乐看得心旌动摇,呐呐不能成语。集中最强的优势兵力,撕碎敌军,打出决定性的一击,直接把对方军势打散、打崩。
然后,基本上就是衔尾追杀,是追亡逐北,是一声号令之下,几个、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人抱头跪倒,瑟缩在地……
哪怕对农民起义军有先天性的好感,亲眼看见战场上面,这横推一切的暴力美学,沈乐依然会为之目眩神移。
直到仓皇逃跑的队伍直接炸开,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流过,甚至有些人直接跑到他所在的高台,又擦着高台边缘狂奔而走;
直到后面追杀的队伍也跟了上来,抬头看到他,握刀喝令:
“干什么的!——跪下!”
“贫道玄真观道人。”沈乐无奈地一拂袖,让身边卷起一股清风,撕扯下大片树叶绕着自己旋转:
“偶尔游历,路过此间,并非王薄同党,不得无礼!”
十几片绿叶,黄叶,绕着他形成了小小的旋风,周游不去。沈乐再解下腰间的玉牌,展示给这些士兵看,最后张开手掌,射出一道雷光。
风旋,掌心雷,以及玉牌,终于镇住了这些士兵,让他们不敢向前。须臾,一个军官匆匆而来,抱拳施礼:
“下面的人不懂事,冒犯仙长了。——敢问仙长来此,有何要务,末将能为仙长出力吗?”
“哦,贫道游历天下,见一路上鬼怪迭出,特意来朝拜泰山,看看泰山府君灵应是否还在。”沈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答了一句,立刻反问:
“你们是谁的部将?是在讨伐谁啊?”
“我等是张郡丞麾下……反贼王薄,纠结流寇,攻略地方,郡丞特地点兵过来讨贼!”军官挺胸昂首,声音如雷。
沈乐有点茫然……郡丞?哪个郡丞?郡丞不应该是文官吗?
为什么会带兵打仗?像这么大规模的仗,带兵的怎样也是个将军,而且多半应该是名将才对啊!
他肚里转着念头,又不好意思问对方“你们郡丞姓什么叫什么”。那个军官偷眼觑着他,停一停,声音忽然降了一调,几乎小心翼翼:
“仙长既然来了,能不能劳烦进营驻足片刻?这一战,我军伤亡不少,如果仙长能帮忙做个法事,安抚亡魂,那就太好了……”
沈乐无可无不可,跟着他往山下走。安魂法事是不会做的,但是打散、镇压那些黑气,让它们复归天地,他总算还有点儿心得。
一边走,一边随口问:
“对了,王薄不是唱‘长白山上知世郎’吗?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辽东离这里可远,上千里地呢!”
“辽东?”小军官用十分茫然的眼神望着他,停一停,转个方向,往外一指:
“长白山就在这附近啊!就在章丘旁边!哪里有上千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