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议既毕,众渠帅起立,随两位大医一起,站在黄天的神牌前。火盆中余炭微红,松烟未散。张角持符箓,张宝捧符水,一同立于香案之前。接着,大贤良师张角声音低沉,引众同诵太平道的祭祠,发誓祈愿苍生。
“黄天在上,太平在人,众心一念,百苦可宽。
今日誓言,不为私利,但愿黎庶有饭有衣,有田可耕,有子可养。
妄心息,恶念止。甲子起事,为黔首黎民,为众人求活!
若有一人破此誓,当受天符镇压,鬼神夺魄!
唯愿济世救人,黄巾安民护生。黄天大明,而太平永安!”
众多渠帅神色沉肃,发出事关魂魄的誓言。而后,张宝点燃符纸,带着所有人的誓词,化灰入水中,又把符水分给每一个渠帅门徒。
“饮符水!立誓!”
“饮尽!誓成!”
暮色垂落,东岳帝君戴着冠冕,注视着下面高声起誓、激动正色的黄巾众人。那一声声发自内心的誓言,在这一刻无比真实,也确乎是众人的所思所想。而当夜风吹过,人影倏忽不见,沸腾的人声变成安静。祠庙中又一次,只剩下为首的两个老道,盘腿坐在神像下,沉默无言。
大贤良师张角闭着眼睛,听着风中隐约的呼声,也不知是哪个熟睡的弟子门徒。许久后,他平静的开口道。
“如何?”
“.”
大医张宝睁开了眼睛,看着依旧闭目的兄长。他沉默的看了会兄长皱纹沧桑的脸庞,十几息后,才艰难吐出了一个字来,像是答应了某种格外承重的东西。
“可!”
“那我就把《太平道清领经》,传给他了?”
“嗯。”
“你要不要做些什么,在众渠帅面前表个态?”
“.”
大医张宝默然不语。兄长实在太过急切了。而到了他们这种修行的程度,很明白,这种急切是因为什么,也只能是那个原因。他定定的看着张角的脸,直到张角也睁开眼,含笑的看着他。这一眼,就足以传递太多的信息。
“兄长,你想要我做什么?有些事做的太早,火候未到,是没法挑明的。”
“嗯,那就不挑明。先把符水斗传给他吧!”
“我布施符水的符水斗?从入道之初,用了三四十年的那个?”
“对!就是这个。”
“.你总是惦记着我的这点东西。我可就这一件法器,用得最久。”
大医张宝摇了摇头,笑着道。
“行吧!我寻个时间,当着众人的面,赐给他。”
“嗯。好!”
两位道人不在说话,再次阖上眼睛,盘腿进入冥冥空空的入静中。而只有这种入静的打坐,才能让两人稍稍放空,从上百万信徒、从无数百姓生死的担子中沉静下来。
道者天地心。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身上背着的责任越多,承担的分量越重,一言一行越是要谨慎思量,就像被无数人所注目、所希冀一样。因为,他们每一次抉择,都关系到无数人的命运与生死。而他们在乎这些人的命运与生死,才会如负重担,如履薄冰。
在有些人看来,身居高位,就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可在另一些人看来,“承天命者,承天下之命,行一念而系万家;负天下者,如负山岳,不敢一息轻”。故而,他们会常怀戒慎,若履薄冰,若临深渊,才是对权力的负责。
接下来的几日,两位大医与渠帅们,或是一齐聚议,或是分别会见商谈,敲定大大小小的太平道事务。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应对可能出现的兖州旱情。
“黄天在上,太平在人!今年要发动信徒种粟种豆,蓄积水源,挖些小坡塘,再尽可能的储备粮食。”
“诺!遵贤师令!贤师,夜观天象,今年兖州很可能大旱的消息,要散播开去吗?”
闻言,大贤良师张角沉默良久,才轻轻一叹。
“先尽量在底层的信徒门徒中口耳相传。各郡县的太平道争取时间,多吸纳下市集草市中的存粮。等差不多了,再把可能大旱的消息放出去。”
“如若不然,那些世家大族、地方豪强先行一步,你们怕是半点粮食都收不着,都得被他们收走了。而粮食进了他们的口袋,再想出来,对你们来说,就千难万难了!”
听到这,几位兖州渠帅互相对视,心中都燃起愤慨的怒火。对于小民的钱粮土地,朝廷官府极尽盘剥,世家豪强兼并豪夺。而赈济救荒的责任,这些人却半点不沾,只有他们太平道去做!更可笑的事,就连可能受灾的消息,他们都没法放出去。因为一旦消息传开,抢先动手囤积粮食,霸占绝大多数水源的,一定是世家大族与豪强。他们只会乘着灾情,把百姓逼的更惨!
“门户私计,率兽食人,便是当今的汉家世道啊!”
祠庙中的老人幽幽一叹,不知有多少世道艰难的无奈。而祠庙外的少年朝气蓬勃,却在于青州的渠帅们攀谈,多了解些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