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敬佩薛向的才名,而此刻,那敬佩却在心底缓缓变了味。
变成仰慕,变成迷恋,变成一种不敢呼吸的悸动。
“春江潮水连海平……”
她轻轻复诵着,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清。
眼底的光像被月色浸染,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一刻,她忽然生出荒唐的念头——
若能一生听他吟诗,看他以一人之文,震动天地,
便算此生,也值了。
尹天赐虽也震撼薛向的诗才,但关注重点始终在宋庭芳身上。
他从不曾在这张绝美玉颜上,见到这种迷醉的表情。
他甚至怀疑,这档口,姓薛的孙子,让堂堂宋司尊宽衣解带,她都不会犹豫。
不就会吟个诗么怎么就这么招女人
他心中狂恨,自知再也俘获不了宋庭芳芳心,凑到近前,低声道,“你别忘了,按辈分,他是你师侄。
你们之间,永不可能。”
宋庭芳浑身一震。
月光斜照,她的脸一瞬间冷了下去。
“啪”地一声,一脚重重踩在尹天赐脚背上,“多管闲事,胡言乱语。”
宋庭芳拂袖而去。
尹天赐强忍着剧痛,捂住断裂的脚趾,心里想着却是“多管闲事”和“胡言乱语”这两句的排序。
“多管闲事”在前,足以说明,他尹某人猜对了。
“胡言乱语”不过是“多管闲事”的遮羞布。
霎时,尹天赐身心剧痛。
古剑尘一直倚在栏边,冷眼旁观。
宋庭芳的表情,他何尝不是看在眼中。
他早就释然了。
薛向是既高且帅,还诗才无敌。
这样的人,便是素人,也足以招蜂引蝶。
何况,这家伙修行有成,功名傍身。
天下,又哪会有女人不喜欢这样的男子呢
他轻轻叹息一声,“尹兄,服没”
尹天赐冷哼一声。
古剑尘哼道,“跟他争女人,省省吧。
这家伙的才华,足以光耀九州,和他争风吃醋,那是自找气受。”
就在那一刻,天边的意象终于彻底铺开。
原本局限于红楼上空的银潮,忽然如被无形之手推散,溢出天际。
整片天幕被皎洁月光吞没,江流与云雾相融,波心之月投下千万条银线,将整座沧澜城笼在梦境之中。
东华书院内,午课未毕。
讲堂里的老学官正讲到《风雅》第三章,忽觉窗外亮如白昼,声音顿住。
“何事喧哗”他抬眼看去,手中戒尺竟滑落。
“先生,是……天变了!”
数十名学子纷纷离座,衣袖翻飞,奔到窗边。
窗外的景象让他们屏息——
远天的云光已被银辉冲散,月影如镜,倒映在天与地之间,连讲堂屋檐也镀上了寒光。
有学生轻声道:“这……是诗成之象。”
“谁的诗,竟能使天成画”
“天幕上有字,是《春江月夜》,作者,薛向!”
“悲秋客,薛向。”
那名字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只余月光映在瞳中,明亮而安静。
同一时刻,城南春霭阁内,香雾缭绕。
几名佳人正对镜描眉,铜镜里映着粉面颜,忽而一阵银光透窗而入,将胭脂台照得如水般亮。
“哎呀,这天是怎的了”
“看那光——好像整座江都漂在天上。”
绣娘放下彩笔,素手一撑窗棂,顿时惊呼。
楼外天幕如潮,江影与月影交融,远处的红楼仿佛浮在银波之上。
那光不炫,却清得动人,像把世间所有的梦都笼进一轮明月中。
一名歌伎颤声道:“诗名《春江月夜》,快抄录下来,是悲秋客大作。”
另一个靠在她肩头,美目炯炯,望向天际,“能为悲秋客伴读一夜,只此生便死也值了。”
往日,这般疯语,无疑会让一众女子闹作一团。
今番,仿佛说进众人心里,只剩了低低叹息。
那轮月光倒映在她们的眼中,似在心上流动。
有人喃喃道:“能让天地都为他动容的男人,若得他看一眼,便是一生。”
语声未落,外头的笛曲也静了。
整座春霭阁的人,全都站在阳台与窗边,
仰望那一场由诗筑成的天光,
仿佛连风,也被薛向的名字染成了温柔。
终于,春江停止了漾动,影停止摇移,夜色按下了暂停键。
诗句的意象铺成到了尾声。
随即,一道柔光自天心垂落,仿佛谁在轻轻收拢那无边的梦境。
银色的波澜缓缓褪去,化作一团金光。
一声几不可闻的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