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有雾,晴日也似轻纱罩面;
两岸声色并作,市井繁华。
正值清晨,若是平时,早已是商旅往来,百姓安乐,一派繁华。
然则,从昨日半夜起,江心便是阴风怒号,鬼雾横生。
及至清晨,道道黑气从江心里卷出,宛若厉鬼啼哭,吓得沿江百姓无人敢靠近江面。
原本,似此之时,江边的道蕴神祇,又会平添旺盛香火。
但今日,却成了百姓们避之唯恐不及之地,只敢躲在远处,看官府的人马围在道蕴神祇金身的左近,忙碌来忙碌去。
这是一尊高达三十丈的金身,嵌在山心,眉目温厉,静观江天。
金身左右,各有十丈长的石框,旧时镶着广成先生所题楹联。
此刻两框里字迹剥落殆尽,只余半点金粉,像从岁月里脱下的一层鱼鳞。
但石框里的玄奥法纹,依旧清晰。
令所有人不安的是,巨大的道蕴金身时不时抖动,竟似要化活过来。
随着金身每次的动摇,整座乐道山都在剧烈颤抖,江心的黑气和厉鬼般的啼哭,又会凶猛上数分。
不知觉间,天光大亮。
赶早市的摊贩、渡船的梢公、挑水的妇人、沿江各庙的香客、来此看热闹的游人,赶来主持舆论公道的士林儒生……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道爷今日怕是要动身了。”
有人压着嗓子说,“听说大周一直在争,说道爷是他们那里的人。”
“胡扯,道爷明明是咱们大夏的人,他们有什么证据。早些年不见他们来争,咱们把道爷供得灵验了,大周的混账就来抢。”
“照我说,若不是他们争,引得道爷生气,也不至于生出这么多异变。”
“莫吵莫吵!昨晚就听得江里有哭声,像谁在水底锉铁。”
“那不是哭,是怨。道爷镇压的邪祟太多了,都收拢在他的金身内。如今道爷的金身不稳,许多邪祟都趁机溜了出来,这回是真麻烦了。”
“…………”
人群的嘈杂议论中,一行人从天飘落,立在乐道山巅。
为首之人,一袭灰衣,鬓发虽白,目光却清明如刀,不是魏范又是何人
其后有青袍广袖、须髯雪白的顾怀素,神情若怒若笑的沈抱石,眉目清冷如霜雕玉刻的苏宁,以及大周使团的周敬安与柳成礼。
薛向夹在其间,眼观四路,袖手而立,心里把江风与人声一寸寸地收拢起来。
他烦得很。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勾连好各方,接上了紫级任务。
只待走个过场,便算完成了。
现在倒好,道蕴神祇不安稳的消息传来,本来对道蕴神祇去留,暂时达成共识的大夏与大周官方,又起了争执。
按大周的意思是,既然道蕴神祇不肯在大夏待了,大夏方面就不该强留。
双方争执不休,最终一行人只能赶到现场来解决问题。
他们才定住脚,凤尾城城令蒋清明便迎上前来,他先长揖到底:“诸位先生,今日道蕴金身异动,下官寝食不安,幸得诸君到来。
下官有救了,百姓们有救了。”
魏范不耐烦摆手,“废话少说,捡正经的说。”
蒋清明举手指山:“自两国为金身归属争执以来,神祇常不安,但多半止于‘江边吟啸’,风起三鼓,浪应十丈。
昨夜傍晚,有人听见江心地动山摇,紧接着便看见江心五色乱光游走。
到了下半夜,便有人瞧见道蕴金身眉宇金纹乱走,两侧楹联中的文字尽数剥离。
诸位皆知,两侧楹联中的文字,乃是广成先生所题,那是何等宏大法旨。
连他老人家的文字都压不住了,下官实在没办法了。”
“没办法这就没办法了朝廷要尔等何用……”
魏范大发脾气。
趁此机会,薛向悄声问苏宁道,“这道蕴神祇,莫非已修成愿灵”
薛向熟读典籍,知识面已然十分广博。
所谓愿灵,便是众人信仰之力凝聚到一定程度所化,乃至诚之灵。
既然生灵,便有自主灵识,虽依旧秉持护民之愿,但已非泥塑木胎。
苏宁点头道,“这是自然,道蕴神祇已生神妙异能,称得上有道神祇。
贵我两国争夺他的归属,让他的愿灵生烦,才致使不安。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问题应该出在昨夜的江心异变,大概率是有人挑动了地脉,刺激愿灵紊乱,才导致今日异象。”
“那江心的黑雾。”
薛向问。
“皆是被镇多年的邪祟。”
苏宁分说道,“道蕴金身显灵数百年,其金身不知镇压多少邪祟。
如今道蕴金身不稳,邪祟外溢,若不抓紧消除,一旦成了气候,必将为祸沿岸数百里。”
两人正悄声议论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