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是谁?(1 / 3)

午后的阳光艰难地穿透蛇人沼泽边缘地带特有的,带着腐烂甜腥气味的薄雾,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屑的清香,但这股本该令人振奋的味道,却被更远处飘来的硝烟和沼泽深处若有若无的腐臭无情地压制着。

“滋啦……滋啦……”

粗粝而稳定的锯木声是这片临时伐木场的主旋律。

巨大的双人锯在两名壮实工人肌肉虬结的手臂驱动下,锋利的锯齿贪婪地啃噬着一棵粗壮橡木的根部。

木屑如同金色的雪片,随着每一次有力的推拉,簌簌落下。

“稳着点,对准墨线!”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噪音,提醒着伐木工。

说话的人是阿托斯。

现在的他穿着沾满泥点和木屑的粗布短衫,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

曾经象征米尼西亚王国军官的铠甲和佩剑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腰间别着一把磨得锃亮的短柄斧。

他的目光此刻扫视着正在工作的每一组伐木工,脸上刻着风霜和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不再是那个在城墙上巡逻,守护一方安宁的队长了。

现在的他,是这支临时伐木队的工头,为巴格尼亚王国的圣讨军提供建造营寨和防御工事,还有进攻沼泽所需要的木材。

“这边,加把劲,树快透了!”

阿托斯走到另一棵正在被锯的大树下,用手掌拍了拍树干,感受着锯片切入深处带来的震动。

工人们在他的指挥下井然有序。

有人负责测量标记,有人负责拉锯,有人负责清理枝桠,还有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虽然圣讨军清理了附近区域,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零星的蛇人从沼泽深处游荡出来。

效率就是生命,秩序就是安全。

突然,负责观察树倒方向的一名工人猛地吹响了尖锐的哨子,同时扯开嗓子大喊:

“树倒了……注意……”

“右边,它往右边倒……”

呼喊声如同命令,所有在倒伏方向路径上的工人快速停下手头工作,敏捷地向两侧安全区域退去。

“嘎吱……嘎……吱吱吱……轰!!!”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和沉闷的巨响,巨大的橡木朝着预定的空地轰然倒下,枝叶剧烈地拍打着地面,激起漫天尘土和碎叶。

大地仿佛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就在这震动尚未平息之际……

“轰隆!!!”

“轰……轰隆……”

远处,沉闷如滚雷,却又带着撕裂空气尖啸的巨响接踵而至,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震得林间的树叶都在瑟瑟发抖。

那声音来自沼泽深处,来自圣讨军炮兵阵地的方向。

阿托斯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抬手抹去溅到脸上的尘土。

他没有去看倒下的树,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穿透稀疏的林木,投向那炮声传来的,雾气更加浓重的地平线。

每一次炮火的轰鸣,都像重锤一样敲在他的心上。

他能想象出那景象,巴格尼亚人引以为傲的重型火炮,正喷吐着致命的火舌,将昂贵的炮弹倾泻进蛇人盘踞的沼泽深处。

炮火撕裂着那些扭曲的怪物,也撕裂着他脚下这片本应属于米尼西亚王国的土地。

圣讨军……巴格尼亚人……

阿托斯的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里面有对蛇人刻骨铭心的仇恨,正是这些来自海外的怪物摧毁了他的家园苏瓦诺,屠戮了他守护的平民和并肩作战的兄弟。

一想到它们正在巴格尼亚人的炮火中灰飞烟灭,一种近乎本能的快意会瞬间掠过心头。

但紧随其后的,却是更深,更沉的苦涩和屈辱。

为什么?

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为什么前来拯救这片被蛇人蹂躏的米尼西亚领土的,是巴格尼亚人?

为什么本该出现在这里,高举着旗帜,将入侵者驱逐,为死难同胞复仇的,不是米尼西亚自己的军队?

苏瓦诺陷落多久了?

城破时的惨状,同胞绝望的哀嚎,自己浴血拼杀最终无奈逃跑的记忆,如同昨日般清晰。

他逃出来,流落四方,像野狗一样挣扎求生,心中始终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王国不会放弃它的子民,军队终将卷土重来,收复失地。

他等了又等。

等来的,只有流亡路上听到的关于其他城镇陷落的消息,关于王都贵族们醉生梦死的传闻,以及……最终抵达这片边境森林时,看到的却是巴格尼亚人森严的营寨,飘扬的双头鹰旗帜,和现在这支正大举向沼泽深处进军的军队。

米尼西亚的军队呢?

王室的荣耀呢?

苏瓦诺成千上万枉死的冤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