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绾将一小捆晒干的甘草放到竹匾中,头也未抬,语气平静无波:“多谢苏公子挂心,福伯自有他的去处,张公子的事,自有定数。”
她心中雪亮,苏珩此刻出现,绝非偶然。
此人看似不问世事,实则对周遭一切洞若观火。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三长两短,极有规律的鸟鸣声,若不仔细听,很容易便会忽略过去。
苏珩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道:“许大夫医术高明,定能逢凶化吉,我只是有些担心那老仆的安危罢了。”
就在这时,他房间窗棂下不起眼的角落,一只信鸽扑棱棱落下,又迅速飞走,只留下一枚小小的竹管。
许绾依旧忙着手中的活计,仿佛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昨晚福伯来找她的事,必定瞒不过柳姨娘,柳姨娘肯定会很快再次派人登门,这便是她的机会。
她一面等待福伯的消息,一面在脑中勾勒着接下来的计划,手下则开始不紧不慢地从药柜中取出几样特殊的药粉和一些细小的工具,放置在药臼旁。
苏珩回到房中,不动声色地展开从小竹管中取出的字条。
陆远传递来的讯息简洁明了。
红玉倾倒的药渣中,除了乌金砂,尚有一种促进毒性发作的辅药,名为断续膏,此药与乌金砂同用,能令病症加速恶化,且更难察觉。
此外,柳姨娘已开始暗中联络外面的钱庄,似乎在悄悄转移张府的部分田契和银两。
苏珩捏着字条,指尖微微用力,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这柳姨娘,果然贪婪狠毒到了极致。
原本只打算让许绾自行解决,如今看来,若不彻底剪除这个毒瘤,只怕后患无穷,许绾即便能自保,也难免被其继续纠缠。
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这一次,他要帮许绾,帮得更彻底些。
……
晨曦微露,一线天光自窗棂投入,驱散了药房内几分幽暗。
许绾早已起身,正对着菱花镜,将昨夜便已备好的几样特殊药粉,细细调和。
她取过一小撮赭石色的粉末,用指腹轻轻匀开,点染在眼睑下方,又用另一种带着灰败色泽的药粉,小心地涂抹在两颊,原本尚算红润的面色,顷刻间便添了几分久病之人的憔悴。
最后,她用一根细小的玉签,蘸了些许泛着乌紫的膏体,轻抿在唇上。
伶月在一旁屏息看着,手中捧着干净的布巾和清水,眼神中适时地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与心疼,低声道:“夫人,这样柳姨娘那边的人若是来了,定然看不出破绽。”
许绾对着镜子左右审视一番,见镜中人面色蜡黄,嘴唇发乌,眼下青影浓重,一副元气大伤、病入膏肓的模样,这才微微颔首。
恰在此时,苏珩施施然从自己房中步出,依旧是那副体弱不禁风的模样,手中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目光落在许绾身上时,微微一顿,随即快步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许大夫,你这是………怎么瞧着比昨日更加虚弱了?”
许绾似被他突然的靠近惊扰,身子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被伶月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勉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地道:“劳苏公子挂心了,只是老毛病又犯了,咳咳、怕是这几日劳神太过,身子有些撑不住了。”
她心中雪亮,苏珩此举,既是关心,亦是试探。
……
张府,柳姨娘的卧房内,熏香袅袅。
柳姨娘一早起身便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许绾那边的事情透着古怪。
她唤来红玉,语气阴沉地吩咐:“你今日再去许绾那贱蹄子的小院瞧瞧,务必给我仔仔细细看清楚,她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若是真病得快死了,倒也省了我们一番手脚!”
“是,姨娘,奴婢这就去。”红玉连忙应下,心中却也打着鼓,许大夫那人,瞧着温和,心思却深得很,万一……
红玉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些许参片燕窝之类的补品,面上堆着关切的笑容,来到了许绾的小院外。
“许大夫,您身子好些了吗?我家姨娘特意让奴婢送些补品过来,给您调养身子。”红玉扬声道。
伶月打开院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憔悴,将红玉迎了进去:“有劳红玉姑娘挂心了,我家夫人,唉,正躺着呢。”
红玉进到药房,一眼便瞧见斜靠在榻上,面如金纸的许绾。
她心中暗暗吃惊,这模样,倒不似作伪。
她上前几步,想凑近些仔细查看,伶月猛地哎呀一声,手中端着的茶碗一歪,滚烫的茶水险些泼到红玉身上。
“红玉姑娘恕罪!奴婢手笨!”伶月慌忙告罪,巧妙地挡在了红玉与许绾之间。
红玉惊魂甫定,摆了摆手,目光依旧紧锁着许绾。
就在这时,许绾像是被惊动了,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