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子双眼紧闭。
他没看见,门后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色宽松长袍,一脸病容的年轻人。
年轻人手中拄着两根木棍,两条腿都缩在衣摆里面,在身后微微翘起,鼓起两个包,应当是腿脚受了点伤。
就是瞧着还挺倒霉,两只脚都伤到了。
年轻人走出来,看着门前那一身麻衣的出尘子,似乎捂着胸口气得不轻。
他踉跄着撑木棍出了门,笃笃几下挪到出尘子面前。
出尘子听着越来越近的敲击声,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惊惧。
“你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啊……”
那合十的双手,都在颤抖。
年轻人还算讲道理,没有举起棍子就给他一下,而是吐出两口闷气,才开口说话。
“你是谁?”许是久病,年轻人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有些飘渺,还有些苍老的感觉。
出尘子一下僵住了,放下自己的手,慢慢睁开眼睛去看。
这一睁眼,就对上了年轻人晃荡的衣摆。
没有脚!
他背后升起一股凉气,顺着白白的衣摆,往上看去。
对上一张脸色蜡黄憔悴,嘴唇苍白,眼下青黑的脸。
年轻人大概是起夜,头发也没梳好。
黑夜里风一吹。
满头乱发吹拂盖住那张脸,只露出一双阴森森盯着他的眼。
吱呀——哗——
年轻人背后,门扇乱晃,纸灯笼被风撕坏。
啪一下,灯笼和火烛全灭了。
火盆没有纸钱存续,跳跃的火舌也蔫巴消失。
小巷唯二的光亮失去,陷入了黑暗之中。
拄着棍子的年轻人得不到回答,俯身靠近出尘子,睁着那一双红血丝遍布,青紫挂在眼下的脸,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为什么要在他家门口烧纸钱?
不知道这么做很不道德吗?!
“啊!!”出尘子将手中纸钱往天上一洒,尖叫着跑了,“有鬼啊!”
年轻人:“?”
他看是这个人心里有鬼!
脑子还有病!
出尘子一路拔足狂奔,直跑回租住的院子,撞门而入。
萧石当时就拔了剑,差点儿给他来两个窟窿。
睡梦中的人,也不满地嘟囔了两声,转身继续睡。
此时,看完好戏的叶蝉衣他们也翻墙翻窗回来,正隔着帘子各自换回衣裳。
换衣裳的同时,还不忘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
萧石将木剑收起来,瞪他一眼:“冒冒失失做什么?”
出尘子没回答,转身又把门关上了,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
他满脸惊恐,小声对萧石道:“我撞鬼了!”
萧石毫不惊讶,重新坐下来,在廊下守门。
他已听到,屋里的人回来了。
“你天天都跟撞了鬼一样,有什么好惊奇的。”萧石甚至把眼睛闭上,拄着木剑闭目养神。
出尘子捂着胸口,坐到石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压惊。
“这次不一样!”他左右看了看,院子没有别人,只有两个护卫和萧石,其他人都睡了。
院中挂着两盏红灯笼。
他瞧着,总觉得随风晃荡的不是灯笼,而是两颗血淋淋的头。
出尘子抱着自己抖了抖,用气音说:“我是真瞧见了!那个鬼,他穿着一身白衣,没有脚!”
为了找一点安全感,他搬了张小凳子,坐到萧石旁边。
“你想啊,要是人的话,没有脚能走动吗?那肯定不能啊!只有鬼!才会不用脚走路……”他说得满脸自信与惊恐夹杂,声情并茂诉说今夜发生的一切。
萧石:“……”
此人好生吵闹。
叶蝉衣他们已换好衣裳,正在化妆。
花满楼待她给三人化好妆之后,才对她说道:“衣衣,我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
“好啊。”叶蝉衣干脆放下手中工具,对陆小凤道,“你们记得把假人收好。”
她站起身,看向温雅君子:“外面说?”
花满楼点头。
于是,他们从容翻了窗,越过墙,又踏水飞过小河,落到对面河岸背后的小坡上。
听着利落翻窗动静的萧石:“……”
子时怎么就还没到来,换无崖子值夜呢。
已经被推门声惊醒,却并不想起的无崖子与凌世表示:
有些苦,一个人受就够了。
最终将出尘子碎碎念掐掉的,还是被吵得睡不着的柳无眉。
河边小坡。
叶蝉衣和花满楼并肩坐在月下。
远处。
林密草深,不见人家。
花满楼忽地开口,温润清朗的声音,染上一丝愧疚:“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