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们实在不想再要第二个“河南”了。
并且,
河南民生凋敝,但毕竟毗邻京畿。
有着超然的战略地位与政治地位。
所以国家倾斜资源扶持此地,大家都没什么问题。
更别提河南士人本就是朝中代表。
可江南不同,
一旦重振了江南,那不等于要让江南士人在朝中抢走他们的话语权吗?
利益蛋糕已经瓜分的差不多了,大臣们实在不想有新的玩家继续进来。
故面对江南凋敝问题,
朝中大臣们都选择了消极态度。
他们不希望江南崛起,更不希望江南的新贵们崛起。
但刘备作为皇帝,肯定是希望南北势力能够均衡的。
让北方势力过于强大,于皇权是不利的。
于是,刘备转向袁胤,问道:
“国舅掌邦计,果真别无他法否?”
袁胤额间沁汗,象牙笏板微微颤抖:
“去岁至今,已从河北、青徐调粮二百五十万石。”
“山西饿殍之事确非虚言。”
“若再调粮,恐生民变……”
孙乾无奈叹息:
“我等对江南百姓的遭遇,感到十分遗憾与同情。”
“可我想,臣等无法对江南之民提供任何帮助。”
言至此处,已是声带哽咽。
御座上的五指缓缓收拢,青龙纹样的袖缘微微颤动,然后是一声长叹:
“早朕知战事耗费颇巨,却未料至此。”
“果然应了孙子兵法:”
“兵之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二十万大军的征伐战事,对民力、国力的损伤还是远超刘备的预期。
也难怪当初李翊会对伐吴态度慎之又慎。
不过好在,战事的结果是好的,没有徒劳无功。
否则来年再征,对百姓又是一场劫难。
面对刘备的叹息,羊衜冷笑出声:
“若南征未发二十万大军,何至如此困窘!”
话落。目光似无意扫过文臣首列。
这话显然是冲着内阁首相李翊去的,他剑眉陡立,犀带撞得玉阶铿然作响。
“羊公!尔是质疑老夫南征的方略调度么?”
“下官不敢。”
羊衜躬身却不让辞,“只是二十万之众,每日耗粮便达六千石。”
“若是当初遣十万精兵……”
“放肆!”
武臣列中炸响惊雷,张飞虬髯皆张,怒吼道:
“莫非战事速胜,反坏了尔等算计?”
“江南既定,新俊当起,尔等旧臣可是惧失权柄耶?”
此言如石击静水,羊衜等人面色霎时惨白。
甚至有人手中笏板失手坠地,清脆声响在大殿回荡。
“益德住口!”
刘备拂袖而起,九龙冠冕珠玉摇动。
“……李相筹划无差。”
“若不用泰山压顶之势,使孙氏负隅顽抗,涂炭更甚今日。”
天子步下丹墀,玄衣纁裳拂过跪地的众臣:
“朕所思者,非战之过,而是战之后。”
“江南百姓啜泣之声,岂因疆场胜负而绝于耳乎?”
殿外秋风卷起落叶,拍打着朱漆大门,似万千饥民呜咽。
刘备背着手,眉头拧起,沉声喝道:
“即减宫中用度三成,宗室俸禄减半。”
“明日开启洛口仓,先调十万石粮救急!”
“朕不管你们心中对江南作何想法,但你们都给朕记住——”
“江南要是饿死了人,朕是绝不会饶过那些吃着国家俸禄,不给百姓办实事的人!”
声落,殿内一片寂静。
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肃重,不发一言。
良久,刘备重新坐下。
“孙权泛海远遁,已为疥癣之疾。”
天子声音带着几丝疲惫。
“然其宗室遗孤散落江南,诸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群臣相视片刻,简雍率先执笏:
“当厚待孙氏遗族,显陛下仁德,安江东民心。”
侍中也紧接着附和:
“施仁政于亡国之裔,可使天下归心。”
众臣纷纷称是,殿中一时充满“怀柔远人”、“彰显圣德”的谏言。
刘备颔首,温言道:
“诸卿之言,正合朕意。”
“传旨,孙氏宗室皆由国家奉养。”
“赐田宅,给廪食。”
“陛下!”
刘琰突然出列,玉笏在手中微微颤抖,朗声说道:
“孙氏可赦,唯有一人……不知当如何处置?”
满殿寂静中,关羽丹凤眼微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