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客馆。
烛光下,管辂正箕踞独饮。
见曹丕到来,也不起身,只是笑道:
“世子夜访,不怕魏王知晓?”
曹丕示意左右退下,亲自掩上门扉,郑重作揖:
“先生日间所言,丕思之再三,恐有深意。”
“特来请教。”
管辂为曹丕斟酒:
“世子所虑,非在东南战事吧?”
曹丕指尖轻颤,酒水溅出杯沿。
他压低声音:“先生明鉴。”
“丕虽居世子之位,然……”
他环顾四周,几不可闻道,“……然子建才高,深得父宠。”
“每见父王与子建谈诗论文,丕便如坐针毡。”
管辂凝视杯中晃动的月影,忽问:
“世子可知‘李树代桃’之典?”
“这、这是《汉乐府》的诗集。”
作为三曹之一,曹丕的文学才能也不弱。
自是一下子便听懂了管辂的话外音。
“不错。”
管辂仰头饮尽杯中酒,“桃李本同科,何必争春风?”
“世子只需谨记:务本实,远虚华,自然根深叶茂。”
曹丕急切追问:
“先生是说……?”
管辂大笑,“天意早定,世子何必忧心?”
“若世子非要追问,那在下只能赠世子四个字——‘守拙藏锋’。”
正踌躇间,管辂已起身送客:
“夜已深,世子请回吧。”
曹丕会意,从怀中取出一袋金珠:
“区区薄礼,聊表谢意。”
管辂却将金珠推回:
“山野之人,要这些阿堵物作甚?”
说罢,竟自转身入内,留下曹丕独立中庭。
夜风微凉,曹丕立于廊下,目送管辂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身后,心腹谋士吴质趋步上前,低声道:
“世子,大王命八百里加急传令曹将军,是否即刻遣使?”
曹丕目光幽深,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沉吟不语。
吴质一愣,见曹丕不语,接着说道:
“军情紧急,若迟了,恐误大事。”
曹丕忽而冷笑:
“季重以为,子孝此战若胜,于国于孤,孰利孰弊?”
吴质闻言,神色一凛,不敢轻答。
曹丕负手望向夜空,声音低沉:
“诸叔父拥兵自重,父王在时尚能制衡。”
“若他日”
话未尽,却已透出深意。
吴质会意,试探道:
“世子之意是”
曹丕转身,目光锐利如刀:
“传令可发,然父王口谕需略作调整。”
他取过竹简,亲自提笔,笔锋在简上沙沙作响。
写罢,交予吴质,“照此传达,一字不可易。”
吴质接过细看,只见书信内容虽然也是催督曹仁赶快支援上庸。
但却又将“尽力而为”的意思给隐去了。
形成歧义,仿佛在暗示曹仁上庸乃东三郡门户,关乎国运。
王命尔不惜代价,务必克之似的。
吴质额角渗出细汗,低声道:
“世子,此令”
曹丕冷然截断:
“父王忧心国事,孤身为人子,自当分忧。”
“曹将军乃国之栋梁,必能体会父王苦心。”
吴质不敢多言,只得躬身:
“臣这就去办。”
曹丕算是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比较奇葩的皇帝了。
他是极为罕见的,同时砍掉皇权三条大腿的皇帝。
这三条大腿是:宗室、外戚、宦官。
其中,宗室对拱卫皇权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但曹丕不知抽了什么疯,防范宗室比防范外姓大臣还要厉害。
他宁愿相信外姓人,也不愿相信自家人。
对待宗室——尤其是近支宗室,可以用严苛来形容。
曹氏诸王在此原则下,简直动弹不得。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等到高平陵之变时。
曹魏远支宗室中,能够寄以重任的人已经凋亡殆尽。
剩下的人,完全起不到相应的支撑作用。
宗室成员不管在个体上还是在整体上,都没有能力胜任当时复杂的环境和变局。
从曹叡托孤于曹爽时的纠结,再到曹爽在高平陵之变的拙劣表现。
以及后来曹魏皇室对于司马氏的反抗,几乎都没有远支宗室的任何身影。
而这些人,在制度设计中,本来应该是国家的支柱。
都说魏晋朝是给世家大族卖钩子。
但至少在曹操一代,他还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底线。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