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敬啊,你这是要钻我法律的空子么?”
“士元在并州推行新田制,三年无错。”
“元直治冀州,讼案清平……”
“刘子扬在辽东也是屡立战功,大破高句骊。”
他轻轻摩挲着酒樽,“子敬为何独为孔明奔走?”
“须知,士元与孔明都算是我的后生晚辈,足下又何必厚此薄彼呢?”
“这不是厚此薄彼!”
鲁肃一时性急,开口解释道:
“你所谓的新田制、讼案清平、民生安乐,这些孔明并非是没有做到。”
“况吕蒙白衣渡江一事,错也不全在孔明,都是那马谡为人自大,错失好局。”
“再者说,孔明在汝南也立有战功,功过相抵。”
“何必抓着丢公安一事不放呢?”
说着,鲁肃欺身上前,攥住李翊衣袂,一本正经地说道:
“君不欲庇孔明,岂惧其夺位耶?”
“抑欲留相位以嗣子乎?”
铜锅里的羊肉汤已经凝出一层白脂,炭火也暗了下来。
鲁肃那句话像一柄利剑刺来。
李翊手中的酒樽“当啷”砸在案几上,半杯酒液溅在两人衣袍上。
这话其实是国中很多人质疑李翊的话。
所谓高处不胜寒,你越是居于高位,就越是有许多人对你谤语。
鲁肃说此话并不是他想讽刺李翊。
而是想提醒李翊,不管你如何掩饰自己的锋芒。
但国中对你的质疑声永远不会少。
你又何必在此时去撞那枪口呢。
“子敬!”
李翊突然站起,案上竹简哗啦滑落一地。
鲁肃却纹丝不动,只是仰头望着老友。
良久,李翊弯腰拾起滚落在地的酒樽。
“若他人作此语,已血溅五步矣。”
“然吾素知子敬性情,且坐。”
鲁肃乃复坐。
李翊正色问:
“君有子否?尝为人父否?”
“上月刚行过冠礼。”鲁肃不明所以。
“那你就应该明白……”
李翊的声音突然变得极轻,轻得像是怕惊动窗外的雪夜。
“为人父者,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儿子。”
“但——”
话锋一转,“也不会推他入火坑。”
现在两人的情绪都平静了下来。
李翊再此帮鲁肃斟满了酒盏,“子敬今日是奉了齐王之命来找我的罢?”
“是。”
鲁肃倒也实诚,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今荆州人心未安,局势未定,东吴未灭,曹魏犹存。”
“孔明治荆州,除公安外,诸事皆善,非有大恶。”
“虽律法严苛,亦当因时制宜。”
“以今观之,安荆州之局为最善。”
“子玉岂不以为然乎?”
李翊沉默良久,才缓声开口:
“此事吾自当处置,子敬且安心归去,齐王处亦无需多虑。”
鲁肃见李翊计较已定,知道自己接下来不管说什么,都不可能再改变他的主意了。
乃撩衣起身,作揖说道:
“善,卿素来持重,吾信汝之决断。”
“然临别尚有一言相告:今河南将定,恐患方始。”
“汝居相位,任重道远。”
“慎之,慎之。”
在送别完鲁肃之后,下人们凑过来,纷纷问相爷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或有人建议道:
“荆州之事本与我河北无干,况且相爷身居高位。”
“本就是千万双眼睛盯着,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倒不如作壁上观,明哲保身。”
“……是也,江南若是崛起,削弱的是我北人在国中的话语权。”
“相爷只需作壁上观就好。”
众幕僚纷纷替李翊分析。
他们认为,不论诸葛亮被如何处置,他们河北都是得利的。
如果诸葛亮被卸去了荆州牧一职,那么荆州局势动荡。
江南好不容易拉近与河北的距离,又要再次被拉开。
而即便诸葛亮被保留了荆州牧的职位,那也是一个政治污点。
将来又如何在国中与咱们河北人争抢国家话语权?
所以,不论哪种结果,都对河北有利。
咱们河北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参与此事。
本来这事儿河北人也没参与的义务。
江南人的事儿江南人自己解决,齐王与朝中大臣负责裁决。
他们地方上的大员,又何去必趟这趟浑水呢?
“……不。”
李翊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国之患者,不在外而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