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远处血色的河流。
“我说‘我来之前,泗水为之不流;我来之后,泗水仍为之不流,那我岂不是白来?’”
“那时我便立誓,绝不让这等惨剧重演……”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抽泣。
刘备从未见过这样的李翊——这个总是从容不迫的谋士,此刻肩膀颤抖得像风中落叶。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照在泗水上,将整条河流染成刺目的红色。
刘备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哽住。
他想起十七年前第一次见到李翊时,那个满身伤痕却眼神倔强的年轻人。
想起他们彻夜长谈平定天下的理想。
想起李翊总是说,“以杀止杀非仁政,此所以明公与曹所不同也”。
此刻他才明白,这个看似冷静的谋士心中,一直藏着怎样炽热而痛苦的理想。
“子玉……”
刘备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发现李翊的铠甲冰冷刺骨,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温度。
李翊擦拭掉了眼泪,重新振作起来。
他有感而发,命人取来纸笔,写下一首《泗水吟》。
血染长河落日昏,
尸横遍野断人魂。
非吾愿作修罗手,
只为苍生少覆盆。
他年若遂平生志,
愿铸犁锄弃剑痕。
但使干戈成旧事,
不教血浪噬儿孙。
李翊搁笔,墨迹未干,纸上已沾了两滴泪痕。
刘备接过诗卷,默读片刻,长叹一声:
“子玉此诗,字字泣血。”
李翊望向远方,泗水仍在流淌,只是那水色暗红,浮尸未散。
他慨叹道:
“此战虽胜,然我罪孽难消。”
“我本不愿以杀止杀,可若不在此歼灭魏军主力,战事绵延,死伤更甚。”
“乱世之中,有时不得不行霹雳手段。”
刘备不知如何安慰李翊,只是一味地沉声点头。
李翊摇头:
“手段可狠,心却不可冷。”
“今日我下令放箭时,每一支羽箭离弦,都似扎在我心上。”
“因我知魏军士卒,多为曹贼强征兵役的河南民众。”
“他们的命运与当初李某初遇大王时,何其相似?”
“只是我能遇着大王相救,而他们没有罢了。”
夜风呜咽,卷起营帐前的战旗,猎猎作响。
远处,伤兵的呻吟与乌鸦的啼叫交织,仿佛亡魂的低诉。
刘备沉默良久,最终道:
“来人,在此处立碑,将丞相所写诗句刻在碑上。”
“待天下平定之后,齐国所有高官,都须来此碑前祭奠。”
“让后世之人,不!是让千世万世的后人,都要来此碑前祭奠,使之明白和平之可贵。”
“也希望他们能明白,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尽我等所能为他们争取一方净土了!”
李翊闭目,轻声道:
“愿那一日早些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