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靠在车壁,闭上眼,像是在倾听城市最深处那道未曾断裂的低语:
“他们不会信我们说出的话。”
他顿了顿,嘴角微挑:
“那就——让他们信,我们演出来的样子。”
雾中马车缓缓驶入王都南区最寂静的区域——“死律街”。
那是地图上只存在于灰色图层中的地名,是一段被法案遗忘的廊道。此刻,雾如旧皮般从城市上剥落,像鲸墓蜕骨。
马车停稳。
十三人已围成一圈,沉默地等待着什么。
枪已上膛,子弹转轮,一颗真实,其余空壳。
剧场已布好,仅待主角登台。
时间是午后二时,罕见的晴日,雾都上空无云,阳光如金箔洒落。
但这光,无法触及他们所在之处。
地点是死律街第六层地下。
一座被废弃教堂改造的赌场空间——渊剧场。
这里没有窗,没有风,墙壁隔绝了一切时间的进程。
哪怕是王都最明媚的一日,死律街之下,依然暗得如同鲸腹。
整个场馆像某种巨大深海生物的内腔,连空气都仿佛被海压碾碎。
墙面残留着命纹图样,被反复涂黑,纹线歪斜得像干涸的血脉。
曾供奉门后神祇的圆顶早已坍塌,只余裸露的拱骨结构悬在穹顶,如剥皮鲸骨,被命运剧场回收再利用。
贵族的狂欢,不需要光明。他们只需要舞台,还有可以燃烧的“角色”。
“下注截止。”
“编号十三位,入座。”
“剧目开启。”
冰冷的宣告声从剧场高台落下,由一名身披银羽礼服、佩戴黑金面具的女司仪发出。
她的声音仿佛由旧时代的机关钟所发,节拍精准,毫无情绪,似乎整场生死都只是程序运行。
雷克斯缓缓走至第十三把椅子前。
他仍穿着那件褪色的旧海军风衣,胸口别着一枚斑锈的军章,衣领处染着海盐风干的灰白。
他脱下帽子,低头致意,动作稳重,近乎仪式。
他环视四周。
一圈十三人,围坐而成命运闭环。每人手中持一把左轮,枪口指向右侧之人的太阳穴。
没有护目,没有耳罩,只有命运与金属咬合的瞬间。
头顶鲸骨吊灯灯火忽明忽灭,如同某种古老生物在深渊中呼吸。
看台之上,贵族们早已笑语盈盈。红酒在水晶杯中旋转,颜色深红如血。
女人们佩戴绶饰,男人们披挂徽章,仿佛一场上流社会的高雅哑剧正拉开帷幕。
一位穿蓝羽裙的男爵夫人半躺在扶手边,指尖点着下注单,眼神懒洋洋:
“十三号,那眼神不错……赌他疯了。但疯子,才往往活得久。”
一旁的老贵族低咳一声,含笑接道:
“十三号是诅咒位,历次演出——谁坐谁死。”
另一人轻声道:
“那才是最精彩的一幕。”
雷克斯面无表情地坐下,手稳稳握住枪柄。
子弹已装,转轮已混。
他缓缓抬眼,看向高台边缘站着的那人——司命。
司命今日着礼服,黑金镶边,面带微笑,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在审阅一场无关生死的排练。
他的眼神穿透灯光与雾气,与雷克斯交汇。
四目交错。
司命微微颔首。
“黑幕降下。”
女司仪宣告最后一句。
灯光熄灭——整座剧场瞬间坠入死寂。
一片黑暗中,雷克斯右手拇指轻轻按住米拉的海妖之眼,秘诡瞬时启动。
他燃烧了三颗理智星,精神力如同洪水逆灌而入,镜片中的世界开始扭曲。
他的右眼镜片,那海妖之瞳,在黑暗中泛起蓝白色波光,宛如深海鳞片的涌动。
他“看见了”——未来五秒。
他看见十三人中,第三号将在第一秒扣动扳机,枪走火;
五号手指在第二秒抽搐,子弹偏离弹道,误伤右侧目标;
七号将在第三秒扣响空弹;
而九号的子弹将射穿十号耳道,反弹击中自己的头骨。
而他的左侧,十一号将误击而中——自己若不闪避,便是颅内贯穿。
雷克斯在毫厘之间,轻轻一歪头。
子弹贴着他的耳廓飞掠而过,带起一阵灼烧空气的音爆。
整场静默中,只有他完成了这一毫米的位移。
下一秒,枪响如暴雨骤发,左轮连环引爆,火舌照亮彼此的面孔,血迹喷洒如同命运在掷骰。
然后——沉寂。
灯光亮起。
场中十一人倒地,死相各异,或定格于惊恐,或尚带微笑。
仅有两人尚在。
一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