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半数朽坏——此非伽蓝夺民食、金身耗国帑乎?
昔周公制《周礼》定九赋,今僧徒着缁衣逃课役。一户三丁度其有二,着录僧尼人数远愈二十三万有五,岁免庸调绢几近八十万匹。更闻各处僧尼圈马场而不牧,中京比丘占良田而荒废不理。此等行径,岂合‘普度众生’之佛偈?实乃‘蠹国害民’之妖氛!
《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今愚夫受蛊惑,弃老亲于破窑,携幼子入空门。各处皆有诉状:独子祝发和尚寺,老母冻毙风雪夜。
此等绝人伦、灭纲常之举,致昊天震怒,降蝗神示警——去年北疆即有螽虫作祟,今岁草原飞蝗蔽日,所过处万物不长,丛芮噬尽,岂非神明诛心之兆?
着即:
毁天下无名额寺院,铜铁造像尽铸犁铧,金银法器没入国库。
僧尼考《孝经》,通者还俗授田,劣者充作边屯役卒,寺院田产按均田制重分。
马场归太仆寺辖制,留京隆福寺等十二所,限额僧众不过三十,专司译经祭祖。
民有举发私度僧尼者,赏钱五十贯;匿而不报者,全家充作戍边役卒。
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啪——
素帛合起,韩常在马上低垂下目光,看着脸色苍白的老和尚,淡淡开口:“圣意已下,和尚遵还是不遵?”
战马在他胯下打了个响鼻,一双漆黑的圆眼盯着身体微微颤抖的方丈,马尾巴时不时扫动一下。
后面和尚听的清楚,有人身子一软坐倒地面,稍微坚强些的,不住念着“阿弥陀佛”缓解着心中的情绪,更多的人目光呆滞,一副不敢置信样子。
“老和尚,俺们没时间陪你在此浪费。”战马有些焦躁的踢踏着腿,耶律马五伸手勒了下缰绳,一手倒拎着长杆大刀:“俺数三个数,你不让开,隆福寺就以抗命之罪论处。”
“一!”
老和尚苦笑:“阿弥陀佛,圣上富有天下,何苦为难我等方外之人?”
“二!”
耶律马五毫无所动,韩常轻轻举起了手。
哗啦——
其麾下所属射声士将弓弩举起。
老和尚闭上眼:“阿弥陀佛……老僧,有愧佛祖。”
“方……方丈,莫要义气用事!”
“师伯,答应他们啊!”
“将军,将军莫要这般,小僧等没说不遵,没说不遵啊!”
各种声音传来,前方战马上的两将面上不为所动,耶律马五舌尖刚刚抵住上齿,外喷的气流尚未出口,马前的方丈已经低头走开,带着些许哭音的声响入耳:“老衲不敢抗命。”
“算你识时务。”
韩常在马上哼了一声,将手向后摆了一下,举起的弩弓随着手臂再次放下,他手臂向前一举:“入内——”
黑色的浪潮涌动,轰鸣声中冲入寺庙。
齐建武三年,季夏初,齐国各郡县灭佛,一时间僧尼的哀鸿响彻云霄,地面佛国的财物、粮食一车车的运入官府仓库,络绎不绝。
也就是这时候,有一队从南而来的商旅队伍穿过广袤的原野,看着被破的僧院庙宇,呢喃自语:“齐国这是在灭佛敛财?是要南侵辽国?”
随后将头扭过,向着随从吼着:“快,让队伍快些走,若是去的晚了,坏了官家大事,咱们都担待不起。”
天光下,那张脸赫然是赵良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