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
商燕燕的目光,落在了那三个失魂落魄的队友身上。她想到了自己。
她对姜白龙那份至死不渝的爱,那份“此生不嫁,只等来世”的誓言,究竟是一种伟大的情感,还是一种……把自己困死在回忆里的偏执?
如果姜白龙没死,他们能走到最后吗?还是也会在柴米油盐的消磨中,让“我爱你”变成一句最廉价的口头禅?
她不敢想。
这个地狱最恶毒的地方就在于,它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掰开揉碎了,让你看里面那些肮脏的、自私的、不堪的内核。
它告诉你,所有的甜言蜜语,本质上都是一种精神控制。
所有的山盟海誓,本质上都是一张空头支票。
所有的亲情羁绊,本质上都是一场互相绑架。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就连最憨厚、最没心没肺的商大灰,此刻看着自己媳妇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走到姜小奴身边,想像以前一样,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自己厚实的胸膛给她依靠。
可他的手抬到一半,却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眼前的姜小奴。
那个依旧单薄,依旧柔弱,却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的女人。
他想起了她刚刚那些话。
“他说养你?是想让你当个不能自理的废物!”
“他说永远?人死了债都不一定能烂,你还信永远?”
句句如刀,刀刀见血。
商大灰的脑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念头。
他对自己媳妇那么好,把她捧在手心里,是不是……也是在养一个“废物”?
他那句“有俺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是不是……也只是一种听着好听的空头支票?
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发现,自己有点怕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她太清醒了。
清醒得像一把刚刚磨好的手术刀,能毫不留情地剖开所有温情脉脉的表皮,露出
姜小奴感受到了丈夫的犹豫,也感受到了周围所有人投来的、那种混杂着敬畏、感激,以及……恐惧的目光。
她成了拯救所有人的英雄。
也成了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怪物。
她用最残酷的真相,把队友从美梦中拽了出来,代价是,她也亲手杀死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对美好的幻想。
她赢了这一关,却好像输掉了全世界。
风吹过白骨累累的沙滩,带着一股腐朽的腥甜。
姜小奴默默地裹紧了衣服,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骨子里的冷。
哥哥不在了。
现在,好像连大灰,也要离她而去了。
“都特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干啥呢?等地上长出钱来啊?”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礼铁祝那带着东北大碴子味的嗓门,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开了这凝固的空气。
他走到队伍中间,环视了一圈众人那副丢了魂儿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咋的了?让人家几句破嗑儿就给干趴下了?瞅瞅你们那点出息!”
他指着那三个废掉的队友,骂道:“他们仨,是心里有窟窿,才让苍蝇钻了进去!你们呢?你们心里也有窟窿啊?”
“过日子,谁心里没点委屈,没点破事儿?两口子过日子,还经常想掐死对方一百遍呢!这不耽误第二天早上起来,还给他做早饭!”
“啥叫感情?感情就不是那照片里p得溜光水滑的玩意儿!感情就是那件你穿了十年,领子都洗得发黄,袖口都磨破了边儿,可你就是舍不得扔的破棉袄!”
“它不好看,不值钱,甚至还有点埋汰!”
“可天冷的时候,只有它,真特么能给你暖和!”
礼铁祝的话,又糙又硬,像冬天里冻得邦邦硬的冻梨,一口咬下去,冰牙,但回过味儿来,却是一股子实在的甜。
“别特么瞎琢磨了!”他一挥手,下了最后的结论,“人心那玩意儿,你就别去考验它。它跟咱东北的冰雕似的,大冬天看着晶莹剔透,贼漂亮。你非得把它搬到火炕上烤一烤,看它是不是真心的……那不叫考验,那叫有病!”
一番话,骂醒了所有人。
是啊,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非要把所有事情都放在显微镜下,用最严苛的、不近人情的“真理”去剖析,那最后剩下的,只能是一片荒芜。
商大灰挠了挠头,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不再犹豫,走上前,一把将自己那冷得发抖的媳妇,紧紧地、笨拙地拥进了怀里。
他啥也没说,只是用自己身上的体温,去温暖她。
管他什么废物不废物,管他什么空头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