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浊气,更加心烦意乱,王谦虽然是个逆子,但父亲病重离世,都赶不太上。
冯保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恐怕,有些来不及,大医官会诊了,王次辅,恐怕…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朕知道了。”朱翊钧再次点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王崇古在扬州抗倭,在宣府拒虏,在隆庆年间,促使了隆庆议和,虽然后来走了一点弯路,万历维新后,王崇古就变成了逆党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物,南衙逆党编织罗列的投献榜头名就是他。
没有物质基础是无法支撑万历维新的,显然,王崇古结合军屯卫所、住坐工匠的祖宗成法,搞出的官厂制,为万历维新提供了足够的物质基础。
万历十八年正月初三,朱翊钧的大驾玉辂来到了王崇古的家宅,因为跟晋党的关系貌合神离,王崇古不住全晋会馆,在京师寸土寸金的地方,王崇古的家宅,足足占地二十亩,比张居正的私宅,大了一倍。
朝堂上斗不过,就要在家宅上胜过一筹。
朱翊钧站在门前,抬了抬脚,又放下,犹豫不前,有些踌躇。
人都有侥幸心理,朱翊钧总觉得自己就跟呱呱乱叫的乌鸦一样,每次在大臣病重后,探望之后,大臣都会离去。
朱翊钧甚至觉得,自己只要不进这个门,王崇古就能继续活跃在朝堂上。
其实从去年六月,朱翊钧就注意到王崇古真的老了,他拿不起环首刀了,也追不了逆子了,走路的拐杖不再是装饰品,而是必需品。
王崇古在十月份廷议,就变得有些癔症,说过的话,过会儿就忘,这个冬天,王崇古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就没停过。
“进去吧。”朱翊钧最终还是走入了王崇古的家宅,调整好了情绪。
王崇古醒着,皇帝进来的时候,他仔细分辨了很久,看清楚是陛下的时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
“让陛下挂怀了,陛下能来,臣感激不尽。”王崇古看到了皇帝过来,就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他其实是有些怕的,他真的怕陛下不来。
他是个僭越佞臣,这些年,他活着,他有用,陛下看重他;他要死了,没用了,陛下还愿意庇佑他们家吗?这是王崇古病重后,心头最重的事儿。
皇帝当然可以为了报复当初的不臣选择不来,只要皇帝不来,朝中多少豺狼虎豹,巴不得把他们家生吞活剥,不用皇帝去做那个恶人。
皇帝来了,态度就明确了,他也是万历维新的功臣。
朱翊钧坐在了王崇古的身边,假装恶狠狠的说道:“朕在次辅心里,就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这都多久的事儿了!次辅难不成觉得朕不会来?不恭顺!”
王崇古是个很健壮的人,但现在重病之下,缩在病榻上,显得格外的瘦弱。
“哈哈。”王崇古笑了笑,陛下是个很好懂的人,这显然是玩笑话。
但讲心里话,皇帝陛下就是小肚鸡肠的人,睚眦必报,都是跟张居正学的,无论什么仇,都能记一辈子。
“陛下,臣能葬在西山金陵吗?”王崇古问了另外一个自己关切的问题。
朱翊钧没有嘻嘻哈哈,立刻说道:“那是自然,排在先生和戚帅之后,这都是定好的。”
“还是三号功臣?了不得,了不得了,也算是光耀门楣了。”王崇古一听,稍微瞪大了些眼睛,颇为惊喜。
居然还能排在第三号!
他觉得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儿,能配享皇陵,已经是皇帝陛下大度了,没想到会如此的靠前。
朱翊钧笑着说道:“朕只算万历维新之后的功过,不算之前的,之前国势风雨飘摇,有点啥事,都正常。”
王崇古在万历二年之前,是又贪又腐,和高拱、杨博一起包庇晋党门人,连塞外长城的银子都贪没了,女儿嫁人僭越用金字写聘书,还要把自己家的狗,送到京营吃皇粮,谭伦不让,王崇古就让御史们用咳嗽弹劾谭伦。
这些事儿,朱翊钧当然没忘,但王崇古悬崖勒马了,把长城修补了,安置了宣大十九万流民,之后领皇差,没有什么差错,这是功劳,功远大于过,那之前那些统治阶级内斗的风雨,就没必要太过计较。
王崇古看着皇帝看了许久,人生弥留之际,他还是承认陛下是个大气的人,心里装着天下,装着江山社稷,装着黎民百姓。
就他干的那些事儿,换个皇帝,容不得他。
王崇古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喘了口气才说道:“陛下,让王谦丁忧守孝,然后就此归隐吧。”
“朕还护不住一个王谦不成?王次辅勿虑。”朱翊钧倒是觉得王崇古多虑了,次辅父亲离世了,王谦还有圣眷在身。
王崇古摇了两下头说道:“臣走了,他要给陛下找多少麻烦。”
“王谦真的离开了朝堂,王家七零八落就在不远,王次辅应该清楚,他一退,所有人都要把他分着吃了。”朱翊钧立刻说道,斗了一辈子的王崇古,显然很清楚,王谦的官身,就是他们家的保命牌,绝对不能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