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都找不到活干。
下午的时候,陈末来到了黄浦江行宫求见。
陈末见礼后,俯首说道:“臣派了二十名缇骑,询问了近两百家民坊,民坊不要这些住坐工匠,一来是怕事,机械厂轰然倒塌,对于民坊而言,万一招揽的匠人涉案,缇骑上门抓人,得不偿失。”
“二来,民坊都清楚,这些住坐工匠技艺不精,他们若是技艺精湛,这么大的官厂,也不能说倒就倒了。”
陈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把民坊主们的原话说出来。
朱翊钧稍微皱眉,问道:“工坊主们都是怎么说的?”
“话有点儿难听。”陈末没有直接回答,民坊主们的理由很明确了,嫌他们没本事。
“说。”朱翊钧想了想,他就是想听听民坊主真实的想法。
陈末面色复杂,拿出了三本卷宗,调整了下神情说道:“崇安坊陈记坊大东家说:这帮好吃懒做的蠹虫,朝廷都养不起的大爷,我们这些民坊更养不起这样的大爷!”
“崇安坊诚悦工坊大把头说:到我们这些民坊采买的匠人,个个鼻孔朝天,还喜欢顺东西,这根本不是招工,压根就是在招贼!招不得,招不得。”
“和庆坊蔡记掌柜说:朝廷扔了近两百万两银子,就听了个响,我再厉害还能有朝廷厉害?机械厂有几个正经干活的?有一半,机械厂就关不了门,个个都是贼!”
“还有清泽桥刘记柴煤铺的东家说:机械厂还欠着我家三百两银子,我上门去讨,把我人给扣了,把欠条给收走了!现在皇爷爷来了,看他们欠皇爷爷的钱,怎么还,有本事也把欠账抹了!倒的好,活该!”
陈末看陛下脸色不对,没有继续读下去,将卷宗呈上去,有些话,陈末实在是在陛
上海机械厂在上海县,弄得声名狼藉。
朱翊钧翻完了三卷案卷,陈末的汇报,真的给这些匠人留了很大的颜面了。
“冯保,官厂倒了,把欠的货款补齐,如果银子不够,就从内帑支取,先把官厂欠的钱都还了,在朝廷眼里,朝廷是朝廷,上海县是上海县,官厂是官厂,可在民间,官厂就是朝廷。”朱翊钧下了明确的命令,先把欠民间的钱补了。
哪怕上海机械厂一厘银子没有,这十几万银,也要偿还,这点银子,比不上皇帝的信誉。
通和宫金库里到底有多少黄金?人们信里面有多少黄金,就有多少黄金,人们觉得里面没有,就是有再多的黄金,也等于没有。
万历宝钞和金债券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信誉最为重要。
“陈指挥,这个案子你在办,大把头以上,但凡是从官厂里拿走的银子,全都要追回,能弥补多少损失就弥补多少吧,至于普通匠人,没有致人伤残的,就不要再滋扰了。”朱翊钧又下了一份明确的命令。
这个命令,看起来有点妇人之仁了,只要没有刑名案子,就不再继续追究。
八千住坐工匠,不全都是坏人,但是从总办到大把头,都烂掉了,匠人们又能如何呢?
看看这些工贼、食利者的手段,匠人们其实也是受害者,他们也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厂子倒了,生计没了,是无妄之灾。
上海机械厂轰然倒塌的影响,比朱翊钧想象的还要剧烈的多,还要深远的多。
松江造船厂立刻开始了自我清查,上海机械厂的轰然倒塌,让造船厂立刻马上产生了危机感,对内清查主要集中在裙带包庇、采买积欠这两件事上。
在万寿圣节庙会结束之前,松江造船厂就给出了一份一千一百人的清汰名册,主要就是裙带包庇,厂中大把头及以上亲属,是重点清汰对象。
不是说,只要是食利者的亲属就会被清汰,而是本身是亲属、考成下下,借着裙带关系包庇,逃避清汰者。
这一次,官厂不再人文关怀,而是下了重手,养懒汉的现象,不仅上海机械厂有,各大官厂都有,而且过去官厂总办们,其实不好动手,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有了充足的理由。
清查出各种采买积欠案三十多起,追回损失超过了七万三千银,收押案犯十七人,移交给了松江水师镇抚司审问。
松江造船厂的法例办,都是水师镇抚司直管,这也是没人敢在里面胡闹的主要原因。
南京龙江造船厂、织造局、杭州织造、福建造船厂等等官厂,也开始了对内清查,确保不重蹈上海机械厂的覆辙。
朱翊钧对这种自我审查,非常肯定,失败并不可怕,逃避才是最大的耻辱,他在松江造船厂总办的奏疏上朱批道:
官厂之溃,非尽天咎。匠惰吏黩,账糜物蠹,皆人祸也!各衙当深省其弊,汰冗清蠹,严察纲纪。
败非可畏,亦不足耻,惟敢言其失,直面其过,毋以虚辞饰太平,必也鉴往知来,究其弊、察其源,而后可免复陷旧辙。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没必要掩饰,也没有必要羞耻,要敢直面过错,而不是饰非文过、虚言掩过,才能总结经验教训,避免重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