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微微发颤
“那对噬蛊,你下了给阿澂和他母亲”
梅姑被张隐锐拿剑抵在后心,视线游移地扭头看了身侧的陆澂一眼,咬牙点了点头。
她出身巫蛊部族,知道养蛊虽难,但操纵蛊虫却更是不易。陆澂刚才能催动阮氏体内母蛊,显然已是此中高手,她现在承不承认,对方都能有法子去证实。
“当日娘娘已经留在了陛下身边伺候,后来,又怀上了豫王,一心想与陛下做长久夫妻。奴婢既然奉她为主,自然要为她打算。”
那时陆元恒在建业还有正妻和儿女,阮氏又出身低微,王夫人及其身后的江左世家曾公开表示过、绝不可能让阮氏进入庆国公府。出于愤恨之情,也是为了扫清阻碍,梅姑便想办法将那对噬蛊下给了陆澂母子。
梅姑道“那时府里送了一批给楚王五岁生辰的礼物,我知道其中一串金铃是以陛下的名义送出了,到了建业,仆婢们必然会给楚王戴上,便把那对噬蛊的母蛊下在了金铃之中。”
母蛊接触到肌肤,便会慢慢渗入其内,数日之后,中蛊者重病发热,而此时母蛊又会分离出子蛊,再传给中蛊者最先接触到的血亲。
年幼的陆澂一旦病倒,自然是由母亲王夫人亲自照顾,中蛊也就无可避免。
陆澂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想起母亲日夜不分地守在自己床前,美丽的面容渐渐变得憔悴灰败,最后也病倒下去,从此便再未离开过病榻。
他心绪翻搅,忍不住湿了眼眶,腰间软剑银刃遽然弹出,掠向了阮氏的脖颈
纵然梅姑口口声声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一人身上,但若非有阮氏支持,一介奴婢又岂敢妄为
这么多年了,他和姐姐苦苦等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彻彻底底地为母亲讨回公道
梅姑拽过阮氏,用手臂替她挡住一剑,大声道“你不能杀她杀了她,陛下也活不了”
她抬起头,望向陆元恒,“情蛊双生双依,母蛊的宿主若死,子蛊连带着宿主、不出一刻也会必死”
杀了阮氏,陆元恒也必死无疑。
陆元恒的目光越过梅姑,盯向她身后表情颓败的阮氏。
阮氏摇摇欲坠地倚着梅姑,被陆元恒盯了许久,蓦而咯咯笑了起来,语气像是喝醉了酒的人
“陛下现在,一定很想恨我吧可我其实,也没算计到什么阿沅没有了我想要得到的许多东西,也都从来没得到过”
陆元恒凝视着她,许久说不出话来。
脑海中,浮现起许多年前的情形。那个梳着长辫奉药而来的俏丽少女、那些他自以为情真意切的心动与甜蜜
竟然,都不是真的
“让朕与贵妃,单独待会儿。”
陆元恒朝众人示意,缓缓开口。
张隐锐迟疑一瞬,抱拳领命,让侍卫带走梅姑,自己则引领着陆澂也退了出去。
陆澂站在廊下,望向夜幕中的一轮孤月,心绪荒芜难辨。
张隐锐不知该说些什么,在一旁叹道“若是早些让殿下为主上诊脉,这些事或许就能早些被查清。”
父子间多年的隔阂与心结,或许,也能早些解开。
陆澂回过神来,缓缓道“他中的是情蛊,不是丧失理智与人伦之情的蛊。”
当初因为自己不能成为他心目中的儿子、而表现出的那些厌恶与失望,并不是因为情蛊而产生的,不是吗
两人回到书房,张隐锐急着去审问梅姑虫蛊的解法,遂先行告退。
陆澂独自站在沙盘之侧,兀自思绪飘忽地站了也不知多久,突然听见侧门处传来蹒跚的脚步声,以及几声低低的咳嗽。
陆澂循声转身,见一身病容的陆元恒从门扉间踏入进来。
陆元恒抬手摒退搀扶着自己的侍从,视线在铜灯明照的厅堂中游逡了一圈,抬手掩唇、抑着咳,极其缓慢地走到了沙盘旁边。
父子间的气氛,一如既往的有些尴尬而冷寂。
“这上面摆的就是齐国南下的那三十万军马”
陆元恒低头研究了一会儿盘中布阵,独眼中渐渐流露出常年领兵之人惯有的专注“其实我们,也不是没有赢面”
话未说完,人已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澂下意识地朝父亲的方向伸了伸手,却又滞在半空,末了,缓缓收回,轻声道“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吧。”
他依稀能感觉到,父亲此时来见自己,或是想说些什么,但他并不确定,那样的话说出来,自己会有怎样的反应。
陆元恒仿佛没有听见儿子的劝谏,止住咳嗽,继续研究着沙盘
“他们驻兵的位置如此分散,应该是因为不熟悉南疆的地形,也害怕南疆山林里的瘴气”指向几个方向,“若我们在这几处设伏,待齐军忍耐不住、开始继续向南推进时,便能借助地形之利咳咳咳”
陆澂不想让他再继续费力,接过话道“便能借助地形之利突袭之,所谓地形为挂,敌无备,出而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