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这栋“红红火火”的高大屋宇彻底甩出视野范围之前,终究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我孙子点点头,说
“嗯,我们走吧。跟我来。”
不等西野回应,我孙子便自顾自地扭身东行。
西野稀里湖涂地跟上。
“我孙子,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孙子咧了咧嘴角,露出澹澹的微笑。
“我带你去见我的同志我要即刻将适才在罗刹寝室里找出的珍贵发现,告知给我的同志们并与他们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同志
闻听此词,西野的眸光微凝。
我孙子的同志那也就是大盐党的其他成员吧
一想到自己待会儿将跟大量的乱臣贼子碰面,西野便不免心生复杂之情。
俄而,他“呼”地将内心的波澜化为声音。
“我孙子,你刚才都在罗刹的寝室里找到些什么了”
“这个等与我的同志们汇合了,我再告知给你吧,同样的内容我不想复述两遍。”
眼见我孙子保持缄默,西野也不再多说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一言不发地疾驰在无人的夜路。
少顷,再度开口的西野打破了沉寂
“我孙子,你为什么要从贼”
“嗯”
我孙子头也不回地抛出一个“嗯”字。
西野把话接了下去
“你是旗本出身,家门显赫,世食幕禄。”
“除此之外,你还在火付盗贼改奉公,有着份体面的工作。”
“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幕府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叛国通敌”
“我承认,大盐平八郎乃材雄德茂的人杰。”
“而你们那愿天下再无饥馑的梦想,也确实值得肯定。”
“但这不足以构成你们投身为贼的理由。”
“东照神君定三河,收远江,联清洲,讨武田,灭丰臣,建幕府,开创前所未有之太平天下。”
注东照神君即德川家康,德川家康死后受封神号“东照大权现”。三河、远江日本的地名。清洲指织田信长。
“今我幕府二百六十年基业,仁德广被,恩泽深厚。”
“而况当今大树公,宵衣旰食,卧薪尝胆。”
注大树公对目前在位的幕府将军的尊称
“时下海水群飞,西夷、流贼交相为患,正是仁人志士用命之秋也。”
“倘若你们真的以兴国安邦为己任,便理应为幕府效命,而非在此做城狐社鼠。”
上述的这些话语,憋在西野的心里很久了。
在得知我孙子乃大盐党的流贼时,他便一直想问对方这个问题。
我孙子没有让西野等待太久。
西野的话音刚落,他就“哼哼哼”地发出耐人寻味的古怪低笑声。
“西野君,想不到你的口才还挺好的说教起来一套一套的”
“该怎么说呢你刚才的那些言辞呀,骗骗别人就好,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西野闻言,顿时面露愠色。
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时,却被我孙子抢道
“西野君,我反倒要问问你你为什么没有像我一样叛国从贼”
“哈啊”
一时之间,西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孙子的离谱暴论,使他的耳膜一阵发麻。
我为什么没有叛国从贼这还用问吗吾乃世代忠良的西野家之子我宁死也不会做有悖武士荣耀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受到西野投来的愤满视线,我孙子侧过脑袋,一边以冷澹的眼角余光扫视身后的西野,一边以无悲无喜的口吻缓缓道
“西野君,你刚才有一点说错了。”
“并不是因为我做了幕府的官,所以我就要向幕府尽忠。”
“而是因为我恰好做了幕府的官,所以我才更要反对幕府。”
“西野君,身为北番所定町回同心的你,应该很能理解那种感觉吧”
“那种该抓的人不能抓,该杀的人不能杀的感觉。”
我孙子此言一出,西野的面部线条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与此同时,我孙子露出凛若冰霜的肃穆神情,就连他那标志性的尾音拉长的说话方式也不见了。
“虽然就职能而言,火付盗贼改和奉行所三回相差甚远,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是双方共通的,那就是我们都能看见非常多的残酷光景。”
“满脑肠肥的狗官、欲壑难填的奸商、欺世盗名的伪君子、穷困潦倒的贫民、无限增长的罪恶、流不完的血”
“我们既不像老中、若年寄那样高高在上,举目望去一片岁月静好,看不见半点污垢。”
“也不像贩夫皁隶、基层干吏那样卑不足道,身陷于泥沼,举步维艰,光是过好眼前的苟且就已精疲力竭。”
“我们夹在二者的中间,天上的荒诞和地下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