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杨光宗忍不住多买了几瓶劣质烧酒,一面喝一面往家里走。
到家里已经醉得差不多。
杨光宗住的地方槐南街不远,但和槐南街周边的繁华不同,这是一片连电梯都没有的老式居民楼,电线交叉,烟火气油腻嘈杂。
半地下的两室一厅采光极差,空气粘稠潮湿。
杨光宗进去的时候,十一岁的女儿杨棉正在看一本破旧的数学书。
听到开门动静,先是略带期待地抬头,看到来人目光立刻暗淡。
等杨光宗凑近,闻到他身上酒气,更是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杨光宗醉得不怎么清醒,摇摇晃晃地用力撸了一把她的头“哟,棉棉,看你哥哥的书呢哎哟,这书破的”
他咧着嘴笑了一下,“棉棉啊,等爸爸做完这笔大生意,就给你买新的书,听到了吗,啊”
杨棉略低着头,沉默地看着他。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不相信我能做成大生意啊”杨光宗又喝了口酒,笑嘻嘻的,“这回,这回肯定能成,只要明天晚上去那个裴氏食府,把食谱偷来”
一直不发一言的杨棉,忽然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妈妈说过好多遍,别再偷东西。”
刚才还笑嘻嘻的杨光宗,脸色一下子冷下来“反了天了,一个两个竟敢教训我”
杨棉意识到说错话,紧紧闭住了嘴。
杨光宗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她,就在这时,大门被打开。
瘦弱的女人走进来“棉棉,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
那一瞬间,杨光宗像是愤怒的狮子一样朝女人扑了上去,一拳头砸在她肚子上“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还敢替你教训我来了”
女人尖叫一声,熟练地护住自己肚子,流着泪滚到地上。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杨棉感觉脑袋里嗡嗡的。
大门没关,这种老小区的隔音很差,她好像能听到周围邻居的声音“那家又在打老婆了。”
“嘘,别多管闲事,小心那男的发起疯来,连你也打。”
她缩成一团,旁边白墙上,手臂的影子抬起又落下,耳边是“砰砰”的声音和女人的哽咽。
她看向一旁的台式电话,手指抬起又落下。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哥哥在的时候,爸爸不敢打妈妈。
可是现在哥哥去外省上大学了。
三年前,第一次为上学离家,哥哥叮嘱她要盯着爸爸,要是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就立刻给他打电话。
结果哥哥才离开两天,爸爸就犯了老毛病。
杨棉当时是想打电话的,结果她刚拿起电话,就被一个烟灰缸砸中鼻子,还被扫帚狠狠打了几下手臂。
男人面目狰狞,笑道“你想告诉杨阳那小子你告诉他了又怎样,他又要上课,又要打工,有空经常回来吗”
“而且,你不怕他真的对我做什么你想看你哥哥被退学、进监狱吗啊”
杨棉害怕了。
她怕哥哥不能经常回来,爸爸变本加厉,也怕哥哥真的对爸爸做什么。
爸爸忌惮哥哥,就是因为哥哥狠,十来岁就敢举着刀威胁他,要是再打我妈,我就把你杀了。
爸爸死了,她一点也不难过,但是哥哥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杨棉不忍心看他被退学、进监狱。
她还想等着,哥哥毕业之后赚钱,把她跟妈妈都接走呢。
大概是因为喝多了,这次杨光宗格外变本加厉。
杨棉盯着钟,过去多久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砰砰,砰砰。
脑子里嗡嗡的响声越来越大,杨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门边,趁着杨光宗没在看她,她从门缝间跑了出去。
外面在下大雨。
杨棉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明明早就已经习惯了。
脸上是湿的,有雨,还有鼻血。
自从被砸中鼻子,她经常会流鼻血。
她感觉自己跑了好久好久,直到某一刻,她跌倒在地上。
杨棉蜷缩成一团,忽然感觉到,打在身上的雨点好像消失了。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跟电视里明星一样好看的年轻女人。
女人身材纤细,眼睛长而不狭,略垂下看着她,目光平淡地扫过她的脸,掏出一张纸巾帮她擦掉脸上的血,又拿出一张新的“会塞住鼻子么”
杨棉点了点头,接过纸巾,塞住了鼻子。
女人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跟爸妈走散了来换件衣服,知道家里电话么”
杨棉沉默不语地跟着她往前走几步。
她抬头,忽然看到了几盏古色古香的宫灯,以及宫灯照亮的牌匾。
裴氏食府。
裴宴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打烊后出门去丢个垃圾而已,竟然捡回来一个淋着雨还流着鼻血,满身狼狈的小女孩。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