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娘,叔父负了伤,只能先带走你阿兄,你先藏在此处。”
这是何时的事来着
陈时韵费劲地想着,想起那是六岁时。阿娘因积郁成疾病逝,陈家把她和长兄接回阳翟。半途遇到贼匪,护卫死伤惨重,无奈之下,叔父决定先带阿兄走。
叔父说,是因为阿兄生着病。那时阿兄正因风寒而昏睡不醒,陈时韵心疼阿兄,即便害怕,也乖乖留下。
叔父将她藏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陈时韵等啊等啊,日头升了又落,落了又升,叔父还是没回来。她靠吃野果喝露水撑了四五日,最后饿得晕过去。
好在叔父及时带人赶来,此后很长一段时日,小陈时韵每日都要在袖中揣些食物和匕首。长辈和阿兄为此愧疚,但她觉得,阿兄生着病,先带走他是应该的。
可某日,陈时韵偶然听到叔父与祖父谈话,才知道先带阿兄逃命是因为阿兄聪颖,又是长孙。
而她天资平平,还是女郎。
那日后,陈时韵收起玩心,以勤补拙。十五岁,成了名满京城的才女,十六岁,顺理成章成了太子妃,十七诞下皇长孙,二十三岁封后
旁人皆道她命好。
只有陈时韵知道,她要付出多少心血才能得到这一切。
不够出众,就会被权衡掉。
这是她立世的准则。
父亲很欣赏她这点,赞她比长兄还睿智,但偶尔,陈时韵心里也那个幼小的声音也会盖过一切。
“别丢下我”
即便我是个平庸的女郎。
干涩的口中潜入一缕微凉。
陈时韵还未醒透,手中匕首已先往前挥,腕子被攥住了。
“放开我”
她遽然睁眼,看到来人时竟是愣住了。昏过去前她猜过谁会先来救她长兄、父亲、李珩
甚至或许不会有人前来。
但没想到,竟是他。
自从洛云舟回京后,她只在先皇葬礼上远远见过他一面,连脸都看不清。分开半年,再次见面时,陈时韵连他名字都叫得不大顺口“洛云舟”
洛云舟只听到了后两字。
少年公子掌心一倾,盛着水的叶子斜了,水哗啦啦流走。
“怎么是你”
洛云舟没回答她的话,只问她“身上可还有哪处伤到”
陈时韵撑起身子坐起,捏捏胳膊和腿,吁出一口气“还好。”
本就不大熟,二人又曾私下有过一次暗合,此时久别重逢,他们都有些尴尬。陈时韵看到他手上有深深的指甲印,象征性地关切。
洛云舟道“你昏迷时,让我别丢下你,抓着我不放。”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陈时韵岔开话题“刺客是谁的人”
她也是明知故问。
这个当口,还能有谁无非是那些不满削
藩的藩王。
洛云舟也是藩王之一。
她想起去岁燕王谋逆时,跟在他身边所见所闻,依她看,洛云舟或许还是会暂时中立,至于过后如何
陈时韵猜不出。
因为她看不出他这人可有野心。
陈时韵撑着身子要起身,奈何今日受了惊,浑身无力。
“别动,我来吧。”
洛云舟不容分说地将她拦腰抱起,朝林子外头走去。
半年前,他曾短暂抱过她一次,什么都来不及感受,这次陈时韵贴着他胸口,细细地倾听。
洛云舟垂眸“娘娘在听什么”
她看着他,温柔地笑了。
“在听王爷的心跳。”
洛云舟没接话。
他一身东方既白色的衣袍,从里到外都透着疏离。
可陈时韵清晰地听到他越来越乱的心跳,眼底泛起笑。再是谪仙模样,也是个会乱了心跳的少年啊。
但察觉后,陈时韵想到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朝局
削藩是皇帝的心头疾,倘若她抓住机会推动此事,往后几年,殷贵妃母子便再也不能威胁她和砚儿的地位。洛云舟,或许就是她的机会。
她轻轻环住洛云舟脖颈。
洛云舟臂弯顿时变僵,旋即收紧手,将她抱得更稳。
他们顺利走出林子。
和洛云舟分道扬镳前,陈时韵不由回头看他一眼,末了,决然登上马车。
洛云舟望着马车远去,蹙着眉,掌心轻压不平静的心口。
陈时韵一回到宫里,便去式乾殿见了李珩,说起她的部分见地。
李珩思量许久。
再看陈时韵时,他眼里不止有欣赏,也有不知缘何的遗憾。
随后,陈时韵又让她安插在殷贵妃身边的侍婢透话。殷贵妃没让她失望,散布谣言称陈皇后是被建康王所救,孤男寡女在外待了半日。
此事传到焦灼的藩王们耳中,便不止风月逸闻那么简单。
陈家人暗中传出消息,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