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少夫人, 可要备水沐浴”
一侍婢从外走入,轻声询问坐在榻边的新娘子。
新娘子茫然转过头,一张脸颜如舜华、唇若点朱, 发间珠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好似画中仙女活了过来。
崔寄梦还不大适应少夫人这个称谓,怔了好一会才回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微笑道“不了,我还是等大表兄回来吧。”
这是他的院子,今夜又是嫁过来的头一晚,虽说当初他们早已约定好了。
但头一夜总得等等。
侍婢退了下去, 一旁的采月见主子拘谨,亦是不安,大公子瞧着冷冰冰的, 实在不好相与, 日后还不知会如何呢。
一年前小姐落水时被大公子救起, 不巧当日是老夫人寿宴,阖府的人及当日前来赴宴的宾客都瞧见了。
一时传得满京皆知。
后来大公子约小姐见了一面, 也不知聊了什么,没多久便定了亲。
院外忽然传来侍婢请安的声音,谢泠舟敬酒归来了。
崔寄梦倏地从榻上起来,起身相迎。
穿着身朱红婚服的青年推开内室的门, 他生得俊美,但性情冷淡似竹上雪, 一身婚服竟穿出官袍的感觉,隐隐带着威压。
崔寄梦福了福身“表兄。”
谢泠舟照常颔首,他不常回沉水院歇息,此时内室挂满红绸, 喜庆得让人陌生,见到崔寄梦时他有转瞬错愕,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不必拘谨,往后此处亦是表妹的院子,表妹随意便是,若有短缺,尽管同管家说,他们会看着置办的。”
崔寄梦应了下来,二人实在无话可说,谢泠舟淡道“我还有些公事亟待处理,表妹先歇下吧。”
他走之后,崔寄梦放松下来“采月姐姐,帮我卸下钗环吧。”
采月忙上前服侍她褪去繁重的嫁衣和钗环,只留一身红绸中衣。
望着小姐平静的双眸,不由狐疑。
当初定亲后大公子因公事离京大半年,两个月前方归来,他们本就不算熟络,成婚又是不得已,如今大公子没有半点要圆房的意思,倒也合乎常理。
而小姐除去对陌生环境无所适从外,竟没有半点失落,甚至连挽留都不曾,倒像是一早商量过的。
实在是奇怪。
沉水院的浴池很大,长宽各达一丈,浴池内水雾氤氲,朦胧如人间仙境。
想到这浴池谢泠舟也用过,崔寄梦便感觉浑身不自在,落水时不慎触碰的记忆霎时鲜活起来。
可当那张清冷肃淡的脸浮现眼前,那点羞怯也散得一干二净。
她想起初见他的那日。
落水后她病了近月,醒来便听说救她的是人大表兄,此事已传得满京皆知。
病愈后,素未谋面的大表兄邀她见面,称落水的事闹得太大,外祖母和大舅舅希望表兄为她的名节负责,与她定亲。
他只是在转述长辈的意见,并未表态,崔寄梦猜测他当是未下决心,此番相邀是来与她商议的。
眼前青年一身白衣,眉目清冷,神色虽淡然,但一看便是正人君子。
若她以名节要挟,也许他会因此娶了她,可她不愿如此
表兄好心救了她,却迫于流言不得不娶她,这对他不公平。
崔寄梦抢先道“表兄救我已是莫大的恩情,别的事不该由你承担,所谓名节在性命跟前不值一提。我母族亲人尽故,我来京投奔外祖家,想要的是亲人的陪伴和庇护,而非一桩婚事,至于成婚,我并无过多想法,在我心中,亲情为重。”
况且祖母费心栽培,归根究底是想让她能适应京城,有立足之地,而不是更好地嫁入高门,这点崔寄梦还是清楚的。
谢泠舟蹙眉沉吟良久,缓缓道“我无心情爱,但身为谢家长子,往后定会面临成婚,眼下你我的流言传得满京皆是,不若将错就错。若表妹不介意未来夫婿冷淡寡欲,愿嫁于我,往后你我便是亲人,你想要的一切,除了情爱,我都可以给你。但此话只是建议,并非胁迫,如若表妹另有心上人或别有打算,我会全力助你得偿所愿。”
他提的条件实在有诱惑力,谢家家风正,男眷不纳妾,大表兄又洁身自好、克己复礼,若答应他,至少可安稳一生。
可崔寄梦又并非不恋红尘,对于感情多少还有些期许的。
若能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她想了想“成婚事大,表兄容我想想,若在此期间,表兄改变了主意,亦可随时收回方才的话,还是那句话,表兄下水救我,我已感激不尽。”
然而回来后,崔寄梦做了个梦。
梦里她并未接受大表兄好意,在后来与别家郎君两情相悦,心上人不顾她与谢家郎君一道落水的流言娶了她。
成婚后二人琴瑟和鸣,直到夫君平步青云,婆家对她渐渐不如从前,觉得她一介孤女配不上自家儿子,而夫婿因受人挑拨与她离心,最终琵琶别抱。
梦的最后,崔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