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疑惑很久了,曹寅忍不住开口说道“这种事儿皇上连我也没有透露过呢”
“那是因为你傻,只知道记恨人家董鄂妃一个死去的弱女子,却不会总结教训”书致白他一眼道。
原生家庭不幸的孩子,都很能从父母身上吸取教训,然后矫枉过正,走向另外一个完全相反的极端。就像性格暴躁易怒的父亲,很容易养出软弱恋母的儿子;性格软弱、对家暴忍气吞声的母亲容易又养出强势独立的女儿。像顺治这样恋爱脑的父亲,会生出康熙这样雨露均沾的端水大师,简直一点都不奇怪好吧。
只可惜,康熙虽然没有在爱情的问题上摔跤,但是却又大头朝下、笔直地栽进了另一个名为“儿子”的深坑当中。书致摸着下巴想道。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雅布又兴致勃勃地问书致“你准备什么时候让那群混蛋兑现赌约”
“对”曹寅也激动起来,握拳道,“兑现之前,一定要先去马棚里踩两脚,再让他们给你擦靴”
“我干嘛要兑现”书致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他还没有傻到因为赢了一个赌约得罪全体同僚的程度,况且王炸一但打出去了,就没有威慑力了。那些侍卫不挟私报复、把他堵在校场上暴揍才怪,将把柄留在手上,每天看阿达海灰溜溜地从他面前经过,这样的日子难道不香吗
“高,实在是太高了”雅布举杯,由衷地比出一个大拇指,“兄弟我先干为敬。”
酒过三巡,雅布又吵着要去望海楼上观景,成德便起身给他带路。书致和曹寅落后一步,闲庭信步,走在白雪覆顶的湖滨游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曹寅这才压低了声音问书致“小成最近没出去跟顾先生见面吧”
“怎么连你也这么问”书致不由觉得奇怪,“难道那个顾梁汾是个伪君子,被你们发现了,所以大家都躲着他不成”
“恰好相反,他倒是个坦荡君子,是我们这些明哲保身的真小人,配不上跟人家交往。”曹寅说着竟然一副十分唏嘘的模样。
“天呐,是什么突然让你有了这么深刻的自知之明”书致大惊问道。
曹寅磨牙,抬手欲打,被书致一个秦王绕柱,闪到柱子背后躲着。两人绕着柱子追打了一阵,曹寅方才缓缓开口说来。
原来顾贞观这次进京并不是为了享受当大明星的优越感,而是带着为在丁酉顺天乡试案当中被冤枉的好友吴兆骞翻案的使命来的。
吴兆骞,明末清初大词人,同时也是清朝前期科场上出了名的大冤种、倒霉蛋。
顺治十四年,他在江南参加秋闱,高中乡试第二名亚元。不料同榜当中有一个名叫陆其贤的人以白银三千两贿赂考官,买了一个举人的功名,被御史揭发出来。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顺治皇帝为了平息物议,下令将陆其贤立斩,其余中试者都押往京城,在金銮殿前当庭复试。
吴兆骞九岁即能作胆赋,十岁写京都赋,原本是有真才实学的,不料他当时流年不利、犯了水逆、出门之前还忘看黄历先是在入京途中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地折腾了半个月;然后好容易挨到瀛台复试的时候,又被分配到边角的位置,有四个蒙古侍卫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持刀警戒。
彼时蒙古族生活在水源稀缺的内陆地区,所以难免有一些不大好的卫生习惯,他们又喜食牛羊肉,当时正是阳春四月,高高的日头一照,那散发出来的味道便不太随和。
吴兆骞生在南方,又是个文弱书生,哪里受过这等折磨,手抖了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最终未能完卷。
顺治皇帝一见,顿时火冒三丈好家伙,你一个在江南高中第二名的人,到北京之后竟然连卷子都做不完,肯定是行贿了哈哈,还是朕英明神武,一下子就把你逮住了吧,哈哈哈
于是顺治既不给吴兆骞辩驳的机会,也不让三司详查,直接当庭下旨,取消吴兆骞的举人功名,重责四十板,家产籍没,并父母兄弟妻子流徙宁古塔。
问题是,吴兆骞在江南素有才名,顺治皇帝但凡派个人出去打听一下,又或者向抄家的官员多问一句,了解一下吴兆骞那三间瓦房子土墙的居住环境,也不会得出他行贿这么离谱的结论。
可是当时正是顺治亲政之后第一次亲自破获“舞弊大案”,自以为朕为江南士子主持了公道,正是志得意满之际,谁敢对正在兴头上的小皇帝说“陛下,您弄错了”
于是负责抄家的刑部、负责主持科举考试的礼部,都装聋作哑,任由吴兆骞被廷杖流放。
得知内情的文人们纷纷泪洒笺纸,赠词赋诗送他出塞。其中以吴伟业悲歌赠吴季子最为有名
“生男聪明慎莫喜受患只从读书始。君不见,吴季子”
“居然还有这种事”书致也不由听得一脸唏嘘。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倒霉的人以前他以为参加科举考试,最惨也不过是像范进那样,七老八十了还考不中罢了,怎么还能有考个试、结果却把全家考去宁古塔吃野菜的操作啊
满清大兴文字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