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可谓惊世骇俗。连郡主和王夫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只道这六姑娘被逼疯了。
阿窈没有再看众人,举匕首抵住脖颈。
仰首望门外遥遥青空,一步一步,向外迈去。
众人愣神中,唯衣卿云一人突然解下自己的外衫,追了出去。
追上阿窈的步伐,将青色外衫披在了她身上。
阿窈没有理他,只顾看着天空往前走。一路上,无数人侧目注视,议论着她。
衣卿云渐渐停下脚步,在她身后喊道“六姐,外衫里有一些银两,供你一路住行。去吧,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阿窈微微一滞,脚步却没有停顿。她朝着想去的方向,一路不回头地朝圣而去。
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她的方向却很简单,一路向西。
目的地所在终南山。
待月余后,她走进终南山时,便径直望见了山麓间一座道观。紫烟袅袅,香火缭绕,匾额上书“紫虚观”三字。
她平淡的脸上终于浮现起惊喜的波澜。
没料到,自己真的这么容易找到了这座道观。
一个道童上前道“小童清鹤,这位信士请进,我师父已等候你多时。”
识海间,一直阖眼的衣轻飏掀开眼帘。
原来,紫虚观是这么来的。
没有多加询问,便随道童入内。一进大殿,就见日思夜想之人端坐于蒲团之上,打坐静心。
衣轻飏在对面的蒲团坐下,感受到小姑娘满心满眼全是他。
道人缓缓睁眼,眼神无波无澜,似与对面之人毫不相识。
“信士前来,所求为何”
他问道。
衣轻飏答“求仙问道。”
道人微微垂下眼睑,“既不信道,何来求道”
衣轻飏笑“因不信道,故来求道。”
道人终于正视对面“所求何道”
衣轻飏的思绪与前世的自己在这一刻完全重合,破碎的记忆终于融合成现在的自己。
他一字一顿,眼神专注。
“道长之道。”
道人眼睑一颤,素来波澜不惊的他此时有些意外。
“我之道”
“道长难道不知,你之道为何”他反问,“非天道,非他道。我只求,道长之道。”
道人想答天道,却被这句话噎了回去。
衣轻飏见他愣神,缓和声线“若今有一预言,一山村将诞变数之子。此子之生,非天道所预料,非自然所衍化。未来几百年,或恐为祸世间。”
“试问道长,若是天道,欲何为”
道长垂眸,诚实答“除之以绝后患。”
衣轻飏又问“若是道长,欲何为”
道人一怔,忆起很多年前自己的做法。
“观察之,感化之若为良善,救之。”
衣轻飏反问“若不为良善呢”
道人驳道“光阴暂短,稚子无辜,未来变数又何其之多。如何能简单断定,他是否为良善”
衣轻飏弯唇笑“道长,既如此,你又如何断定,你之道为天道你所求与天道所为,可说全然背道而驰。你如何能说,你之道,即为全然的天道”
道人一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衣轻飏起身,俯视向他。
“道长,你也尚未寻到自身之道。世间庸庸碌碌之辈何其多,又有几人,真正明白所求为何”
“但我之道,唯有道长之道。”
道人抬首,目光深幽。
“我希望以后道长能回答我。你之道为何,故我之道该为何。”
衣轻飏与他对视着,最后一遍珍重地描摹下前世大师兄的面庞,笑了笑。
“今既问道,虽死无憾矣。”
她转身踏出门外。
身后的道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兀自低头沉思。
他尚不知,在她转身那刻,阿窈扶住门框,口中溢了一地鲜血。
“信士”道童诧异的喊声传来。
道人蓦然抬头。
只见阿窈站在逆光的方向,背对着他,缓缓倒了下去。
就像他们初遇那一天的冬日,永远沉入了地平线。
动作先于意识,道人飞身上前抱住了她。
大悲大喜,命不久矣。他早该知道的。
这一滩血,更是将所有执念吐得一干二净。执念一去,死亡也不远了。
道人将手放在她鼻息间,已然没了呼吸。
惶然抱着她的尸首,他不知所措地,感受体温渐渐消逝。
一世又一世目睹他死去的情感若潮水,再次一寸寸漫上他心头,噬咬着他五感的痛觉。
三清境的神君玄微尚不明确这痛感因何。
只是忽然在那一世那一天,意识到。
他永远不会习惯这个凡人的死亡。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