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人像一把锋利尖锐的刀,他很坚信人的本质并不容易改变,而假如一个人活得都不是他自己了,应该变成什么样子
十年后,几十年后,当戚白终于从过去的人事物中稍微抽离一点,开始日复一日的后悔自己毫无作为的时候,又会是什么心情
戚白关掉手机,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沉默片刻后道“是不是何局又找您说了什么”
这其实有些荒谬和可笑。
戚白记得921行动刚结束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不止一次地向上级申请过跨境合作,无一例外的都被拒绝了,收缴枪支,停职内审做的那叫一个流畅。现在他那帮兄弟的尸骨都凉透了,名字,功勋,补助被他做成了空头支票,莫名其妙的让他归队
做什么升官发财,坟头蹦迪吗
裴亭时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找到这么复杂的情绪,讥诮,尖锐,带着难以诉说的紧绷和自我谴责的颓败感,那双略显狭长却十分漂亮的眼睛闪过寒光,随即冻成了大片冷漠。戚白抿着唇道“何局想方设法的让我归队,其实是因为最近流通的那批枪吧,他要是真的想查”
老警官十分敏锐,从他拉长的语气中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你不信任何局”
何荣光和他是老搭档了,过命的交情,绝不可能做什么手脚,况且那次是跨省联合行动,如果戚白觉得有疑点,很可能是来自于其他方向。
“不,我不是不相信何局,他是当时的行动总指挥,想做什么会有一百种方法不让我察觉。”
裴亭时听他这样说,稍微放下心,可还没等这口气松完,戚白就接着刚才道“警察对于抵抗追捕的罪犯可以合法击毙,无论是对方是雇佣杀手,重要嫌疑人,还是胡仁昌本人,只要必要,我就会毫不犹豫的使用这个权利,而且就算行动失败,我也绝不会牺牲任何一个警察。”
传统的老警官有些惊愕,在他的认知里,组织上交予的任务必须完成,从来没有见过讨价还价的,而戚白现在做的就是开条件。
这个条件开的还很刻薄。
我们不提倡牺牲,但必要的时候一定全力以赴,面对重案嫌疑人可以使用非常方法,可一切都以案件告破和行动成功为最高目标。戚白对于这两点都不认同,更不打算这么做,让他回来,权限有多高,风险就有多高。
戚白盯着盘子里凝固的油光“老师,如果何局再问,就请你这么回复他吧。”
裴亭时半晌没说出话,心里又有些莫名的酸楚,戚白根本不信任也不依赖任何人,否则他的第一反应就不会是谈条件,而在过去的五年里,他默不作声的背起了十几条人命,大包大揽的将其归咎于自己错误的行动指令。
他对待自己异常苛刻。
裴亭时:“你应该知道何局还有别的原因。”
“是,我的确知道。”
裴亭时非常想对戚白再说些什么,但他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对峙在沉默中逐渐消弭,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饭菜味。
咚咚咚
几下敲门声“老头,开门啊老头,你不会真让戚白修厕所了吧,我跟你说我靠吓死我了。”
裴亭时刚从紧张的氛围中缓过来,上来就怼:“敲门敲得跟牲口一样,你不会带钥匙”
大门呼啦一下扯开,力气大的都有点灌风,裴临和自己亲爹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越过他斑白的脑壳去看戚白,抱怨道“怎么发着发着消息就不回我了,担心死我了。”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是活色生香的。
戚白回头看他,漆黑的发梢被风吹的有点向上翘,嘴唇干到起皮,但眼睛熠熠生辉,接连几天的熬夜没能让他从校草萎靡成枯草,反而像被什么东西打磨过一样,流露出了些坚韧的不要脸的气质。
他拉开戚白旁边的椅子一坐,肚子咕噜噜地响“来碗饭,饿死了。”
裴老师只是想发图显摆一下,谁想到他还真回来了,只好道出实情“没做你的。”
电饭煲里只剩下一层没刮干净的米圈,真没有第三碗。
戚白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当着亲爹的面扯过他只翘了一个角的碗,就着凉菜稀里糊涂的扒拉起来。
看裴老师的脸色,像是重新给大脑刷了个机。
“你,你们”
有这么熟了吗
戚白噔地一下站起来,刚才还要和顶头上司谈判的那股冷静劲早就灰飞烟灭,赶紧从桌子上捞了杯子碗当挡箭牌“我去洗。”
房间里的人一个吃剩饭,一个洗碗,吃饭的那个外套搭在洗碗的椅子上,洗碗的那个脚上穿着吃剩饭的脱鞋,裴老师见多识广,对情感类案件的见解非常独到,当时就觉得场景有些怪异,为了逃离怪异,他抱着遥控器坐在了电视机前,背对着灶台,耳朵却支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