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降临的黑暗神祗,还存在凡人无法匹敌的力量。
阿密洛仰起头,望向天空,那些闪烁的星星也回望着他。伊西人相信世上所有人都有一颗属于他自己的命运之星。他注意到东方的苍穹上,一枚星辰发出明亮的橙红光辉,它属于杰卡利亚。王子的星星现在还不如他姐姐的那颗硕大明亮,但它每天都在成长,它周围的星星也因此每天都显得更加黯淡。
今天如果没被赶出神庙,本该是观星的日子。
阿密洛停下脚步,想寻找伊西国王阿卡门拉的星星,那颗星星的位置他十分熟悉,因为观测国王的命运之星是祭司的职责之一。
然而那颗星星消失了,夜幕中只剩下一块模糊不清的残痕。环绕在它周围的,分别属于阿麦尔王子、贝勒奈西公主和阿芙洛狄亚公主的星星不仅没有显得明亮,反而一齐黯淡了下去。大祭司教授过他当国王的星星陨落时代表着什么。不,阿密洛心想,不不不,怎么能是现在?在伊西存亡的紧要关头?不……
他迈开腿跑了起来,沿街一路冲向唯一窗户亮着的酒馆。进门时他被门槛绊了一跤,好在反应迅速,没有摔倒。炉子里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炖菜、腌鱼和麦酒的香气。柜台旁边,一位裹着粗布围裙的酒馆侍女一边擦木头杯子一边疑惑地打量着他。她是褐发杏眼的伊西人,看起来只有十几岁,消瘦的小脸和玲珑的身子令他想起远在伊西及里亚的恋人莎米恩。阿密洛掏出两枚银币递给她。
“酒,麻烦你了。”
侍女端上一大杯麦酒时,阿密洛已经蜷缩在了大厅最深处的椅子里。他平时很少喝酒,这次却捧起杯子,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身子很快暖和起来,但他发觉自己仍在颤抖。周围坐着的几乎全都是高大的埃斯洛特人,他们来自埃斯洛特北方的苏芬洛荒原,肌肤深灰,面相凶恶,不是在喝酒,就是在赌钱,或者干脆一边喝酒一边赌钱。怒骂嘲笑此起彼伏,不过没人动手。阿密洛注意到酒馆另一侧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军官,一言不发地喝着酒,两眼直盯着柜台旁边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旁,某个穿着皮衣的家伙把一双旧马靴翘上了桌面,盖着宽檐皮帽的脑袋向后倚在靠背上,一边哼小曲一边从面前的篮子里抓无花果,下巴光滑紧实,想必是个年轻人。
阿密洛低下头,又喝了几口,然而忧愁和疑虑害他根本尝不出酒的味道,温暖也没能缓解肠胃的绞痛感。国王死了吗?但愿不是,可星辰坠落一向昭示凡人生命的终结。想到这里,他眉头越皱越紧。必须想办法赶紧打探一下伊西发生了什么事,可到哪里去打听?昨夜在蛇王殿里吃了瘪,杰卡利亚王子对他的态度实在不能更明显。阿密洛知道,任何商行和行会现在都会想尽办法撇清这三年来和他的关系。如果说蛇岛的卓曼人以及他的伊西人同胞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太过懂得审时度势。或许他们中有些人已经决定改变自己的信仰了,毕竟对世上某些人来说,侍奉这个神还是那个神都无所谓,只要日子过得舒心自在。他又想起了马穆特,这位身上流淌着伊西王室血脉的蛇岛总督之子是他被发配至蛇岛以来最好的朋友,可惜马穆特被埃斯洛特人软禁在一座宅邸中,没有杰卡利亚的许可,阿密洛没法探望他。他对自己的幻术一向自信,但那是在亲眼见到大名鼎鼎的夜司书塔罗萨之前。马穆特知道的或许还没我多,他边喝边想,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的胆怯找借口。这可怜家伙刚刚失去父亲,就算伊西真的出了事,暂时不让他知道也许反而是明智之举。
邻桌一个埃斯洛特士兵举起又粗又黑,满是绒毛的手,呼喝侍女上酒。由于杯子太多,少女用上了托盘。木制托盘一碰桌面,七八杯酒就被抢了个空。她拿起空空的托盘,转身欲走,却被刚才喊她的那个士兵拦住。对方朝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年轻女孩略微皱了皱眉,四下看了看,目光在阿密洛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会儿,仿佛在祈求什么。阿密洛喝得有几分头晕,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下一秒,那个士兵扫开一堆青石骰子和银币,将少女按在桌子上,掀起裙子。
该死!阿密洛猛然起身,意欲出手,然而屋内的敌人超过二十个,他又喝得昏昏沉沉,难以集中精神施法--可那少女的尖叫着实叫人心碎。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一只空篮子凌空飞来,正中那个禽兽的后脑勺。他立刻把头转向柜台一侧,咆哮起来:
“你他妈的找死?”
阿密洛注意到军官起身,右手握住刀柄。享用完无花果的人则懒洋洋地把双脚一只一只从桌上挪到地上。他摘下帽子,露出的是阿密洛曾目睹过的、不属于凡人的美貌。温润如玉的声音此刻冷若寒冰:
“跪下,蠕虫。”
话音落下的瞬间,嘈杂的酒馆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那些士兵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唯一的军官几乎是两步从酒馆一角跨到柜台旁,狠狠捶了一下胸膛,低头道:
“属下失职,没能管束好这些蠢货,请殿下降罪。”
接下来,捶胸行礼的声音响成一片,被王子抓了个正着的那名士兵捶得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