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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围变得愈加和谐。
一众学子听到沈念风趣而又大胆的话语,有人甚至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咳咳……咳咳……咳咳……”
一直侧耳倾听的王世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沈念与一众学子的互动。
他感觉再不打断,双方都要产生师徒之谊了!
听到咳嗽声,学子们纷纷朝着王世贞拱手,不再向沈念发问。
王世贞缓缓站起身来,扭脸看向沈念。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老夫承认张太岳在新政上的功绩,但这并不能掩盖他的专权、不孝、贪墨、藐视皇权与任人唯亲!”
“高肃卿的遗言应该公之于世,应该让天下百姓都看到,沈念,你是史官出身,不会不知写史应‘文直事核,不虚美,不隐恶’的准则吧!你若算得上一名正直的史官,就应将高肃卿之遗言,编撰到陛下的起居注中,编撰到接下来的实录之中,而不是用一堆功绩隐藏张太岳之劣,又在这里劝老夫回头!”
沈念直视面色阴沉的王世贞。
“弇州先生,你还是小看了张阁老,也小看了我。放心,因此事涉及陛下,起居注中必有记载;因此事涉及朝政,引发舆论甚广,也会如实记载于实录之中!”
王世贞乃张居正同年,外加是大明文坛之领袖,资历辈分较高,沈念为表尊重,并未称呼他的字号,而是用民间文人对他的雅称来称呼。
“哼!无论正史如何写,我王世贞的笔或我学生们的笔,一定会如实记录此事的!”王世贞非常固执,根本不相信沈念的话语。
沈念缓了缓。
“弇州先生,我知您一直都在执笔写史,知您认为当下官修史曲笔讳饰,隐恶扬善,无法还原历史真相!”
“难道不是吗?”王世贞反问道。
沈念微微摇头。
“咱们在此辩官修史还是民修史的真假,毫无意义。但是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
“百年之后,当后世之人翻开朝廷官史与您所撰写的史料,特别是看到您不惜命而宣扬《病榻遗言》之后,您觉得后世之人会是什么反应?”
王世贞胸膛一挺,道:“自然是更倾向老夫之言为真!”
“我们再做一个假设,假设后世百姓都认为您编撰的史料为真,他们会如何评价张阁老?”
“窃国权臣,虚伪小人!”王世贞咬着牙狠狠说道。
沈念微微摇头。
“可能会有几个自诩清流,却一无是处的官员会这样想,但后世百姓绝对不会这样想!”
“我猜测,后世百姓一定会说,救时良相张居正白璧微瑕,文坛领袖王世贞是跳梁小丑!”
“历史功过,百姓看的是一个人对天下苍生做的贡献,是对他们的好,张阁老的新政功绩,有目共睹,而你……不过是新政改革的绊脚石,是万历时期的罪人!”
“相对于大明的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的安居乐业,您这种抨击微不足道,你的眼界太窄了,你以为接下来可以令张阁老身败名裂,其实不过是将朝廷的新政改革又提升了一个难度,让张阁老变得更加不易而已!”
……
沈念说出此话后,并没有过多解释。
因为他笃定王世贞与他的学生们能理解,并且知晓沈念所言是正确的。
一时间,监牢内变得安静起来。
王世贞的学生们也都陷入思考之中,他们首次对王世贞的教诲产生了怀疑。
沈念那句“救时良相张居正白璧微瑕,文坛领袖王世贞跳梁小丑”令他们下意识觉得自己乃是跳梁小丑的帮凶。
他们做的这一切,是在伤害大明,是在阻碍新政,是在阻碍全天下的百姓吃饱肚子。
张居正在私德上纵有千般不是。
但他的认真、努力,对大明的功绩,无人敢否认。
相对于他的功劳,相对于他对大明江山的贡献,相对于朝廷缺失他之后产生的种种弊端,他的错误确实微不足道。
王世贞张口欲言,却无力反驳沈念。
这一刻,他有些崩溃。
他感觉到自己一直坚守的信念正在慢慢崩塌,他从一旁众学生的脸上看到了对他的质疑。
约十息后。
沈念长呼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
“弇州先生,您带着学生们不畏强权,不惧生死,有骨气,但也只是有骨气而已。你若将《病榻遗言》写入你的史料中,我觉得你没有任何错误,后世之人到底信您还是信张阁老,他们自有自己的辨别方式。”
“我们著史,并不是为了告知后人什么是忠奸,什么是对错,因为我们也是短见的,我们只需要将发生的事实写下来即可,许多事情唯有经过历史的沉淀,才能辨别出忠奸对错!”
“接下来,我希望您能写一封致歉书,不是写给张阁老,也不是写给陛下,而是写给天下人。您的错,不是将《病榻遗言》公布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