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
陆轩一脚印在石板上,身体晃了晃,险些栽下去。
他是此城之中,最早断粮的人。
使的原本就瘦弱的他,像是一块木板。
秦升也已断粮,加上伤势在身,已彻底陷入昏迷状态。
城楼上倚墙而坐的军士们,纷纷看了过去,眼中的光再颤抖。
充满了希望,但又知道希望的奢侈。
这些目光,使陆轩惭愧,他吃力的挥了挥手。
身后几人提着木桶上来了,开始分饭食。
说是饭食,其实主要还是水,里面混杂着极少数的麦麸、米粒和不知什么菜。
值得庆幸的是,里面还有一丝咸味,看来陆公用什么法子搞到了一些盐。
眼中的光再次破碎后,他们一仰头,将所谓饭食‘喝’了个干净。
而后继续躺着,节约能量。
多数人的身体在哆嗦,这是饥饿之后的自然反应。
张六哥晃了晃他的碗,虚弱笑道:“好像还没有我的‘米汤’浓。”
他从腰间拔出一口小刀,在背后的城墙上轻轻刮了起来。
唰唰响声中,墙石中落下一些灰,被他用手揉起,洒入碗里,搅了搅。
“张六哥!”紫镇东心一紧。
“不懂了是吗?”张六哥嘿嘿一笑:“铸这城墙的时候,添了糯米汁和白面土,这两样东西香着呢……你说那些大人物也聪明,早在当年就替咱们想好了今天,可真是好人啊!”
他端起碗,就要一口干掉,却被紫镇东抓住。
接着,黑暗中香味靠近。
张六哥手一哆嗦,抓住了:“这……这是什么?你小子藏私?”
“不是,是我此前见六皇子的时候,他送我的。”紫镇东道:“叫鸡蛋灌饼,你吃吧。”
张六哥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还有几块?”
“最后一块了。”
“我不吃了!我讨厌鸡蛋!”张六哥直接给他推了回去。
“张六……”
咚咚咚!
鼓声突然敲了起来。
张六哥连忙爬起:“你小子是个有出息的人,你不应该死在这!我活不了多久,给我吃也是浪费!”
说完,提着他的枪向前奔去。
紫镇东也顾不得再多言,只能大吼:“迎敌!迎敌!”
城楼上军士陆续爬起,都往前涌去。
石头、箭矢,早已消耗干净了。
这也是壮丁没法再投入战斗的重要原因。
守城,只能靠短兵相接、以命换命。
仗打到现在,还往前冲的人,早已经麻木了。
战死吗?
那就死吧!
如果朝廷大军能打回来,如果还能在自己腐烂的尸体中找到名牒,还能给家人换一笔抚恤金呢。
紫镇东的铁胆也早已耗尽,他抡着刀疯狂劈砍,堵住了右侧的敌人。
轰隆!
左侧传来一声巨响,那边的墙垛竟塌下去一片。
立在上面的叛军跟着摔了下去,拥在下方的叛军则被当场砸死。
可这对于守军而言不是好事,失去城垛后,攀城的难度变得更低了。
接下来的叛军一次性能登上更多,大大扩充了交战面积——形势变得更加危急!
时间推移,城墙上的守城军愈来愈少。
寅时,紫镇东暂时退回。
愈到这时,他愈得保持自己的体力。
“啊……镇东!”
一声大叫,一道人影从交战处挣脱出来。
他浑身血红,鲜血从头顶而下,泼满了甲衣,根本辨认不出是谁。
右臂也已残缺,砍得只胳膊上部。
他向紫镇东踉跄数步,血气缭绕,身上红点乱泼,溅在少年身上。
“张六哥!”
紫镇东大恸,连忙来扶。
“我活不下去了……别管我……你的饼呢?给我来一口,我们山东人最喜欢吃饼了……哈哈”
他大声笑着,悲怆中带着洒脱。
紫镇东赶紧取出,递给了他。
张六哥猛地咬了一口,囫囵咽下后,抛还给紫镇东:“饱了!记得,我斩首十一颗……我妻早死,还有老母和幼子在家……”
“你小子要是活……活了下去,可不要……不要贪我的抚恤!”
就在这时,他身旁爬起一名叛军,一刀砍在了他脖肩位置。
“张六哥!”
“啊!”
张六哥嘶声痛吼,浴血的头颅猛地转了过来,盯着那人。
或许是那口饼真的让他‘饱’了,他奋力一跃,扑向那人,一同往城楼下跌去。
“第十二个!”
砰!
“张六哥!”
紫镇东悲声痛呼,抡刀向前,再度疯狂劈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