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血肉,只意味着一件事:
这尸陀林是活的!
它还在对外扩张,还在吞噬外界的活物,可能,那些乌鸦,还会隔三差五拖一个人进来!
这玩意儿不封印住,在江南蔓延开来,至少建康城会变成死城吧?
沈乐压抑着胸口的烦恶,转身往回走。没走出几步,背后一声长长的尖啸,如歌如哭,似怨似怒。
啸声婉转绵长,袅袅余音尚未停歇,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到处响了起来:
乌鸦拍打翅膀,四面八方飞了起来,集聚成一朵一朵的黑云在头上盘旋;
铁甲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爬起,弯腰曲背,向沈乐的方向靠近;
那些干干净净的白骨,或者还摇晃着腐肉的枯骨,奋力扒拉着地面上的乱草枯叶,一块一块把自己拼起来,一寸一寸往上爬……
这要是换一个纯正的古人,早就两股战战,跌在地上,除了四脚并用往外爬,根本走不动一步路。
沈乐哪怕在现代经受了无数恐怖片、恐怖游戏考验,胃里都有点翻翻滚滚的,奋力凝定精神,又把祛邪除秽的法术往外推了一推。
环顾一圈,扭头就走:
这鬼地方非封印不可了!
什么过去的原则,什么排斥,什么不想干了,现在已经由不得他去纠结了,赶紧回去,找个地方烧窑!
他提气轻身,加快脚步往外走,银白光芒笼罩周身,在尸陀林里推出三尺清光。还没掠出两丈远,余光里一道影子闪过,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一座四方形的白骨城池,从寒林深处冉冉升起。城池的墙壁,全是长骨交相撑拄,城头一圈骷髅,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墙外;
城池中央,两具半点血肉皆无的洁净白骨,同时升起。先是相互拥抱,接着转成背靠着背,然后,四只胳膊同时举起,做了一个手势,开始起舞。
哪怕隔了不知道多远,哪怕那两具白骨似乎已经在目视范围之外,哪怕沈乐只是瞥了一眼,他都觉得心头一荡。
脚步微微放慢,情不自禁,有点想回头走向那白骨城池:
我在干什么!
我在想什么!
这种白骨,怎么会迷惑得了我!
身躯半转的那一刻,沈乐猛然一咬舌尖,尖锐的疼痛直接窜上头顶,把所有的诱惑味道一扫而空。他扭身向外,埋头奔驰:
走!
走!
大东西要出来了!
这玩意儿,凭我现在的水平,挑不了,真冲上去怕不是得重开!
他纵身飞奔,越跑越快。眼看天光在望,前面陡然一黑,无穷无尽的乌鸦飞扑下来,遮蔽了全部视野!
沈乐咬牙挥剑。从长安过来的一路上,呼吸吐纳,把五金精英炼入宝剑,让随身长剑慢慢趋向于飞剑,到现在工夫只做了一小半:
哪怕只是这一小半工夫,此时展开剑招,剑尖上也吐出三寸剑芒,银白雪亮。
那些扑下来的乌鸦,擦着死,挨着亡,宝剑一划就是血肉离断,一绞就是毛羽纷飞。
仗剑而行,又突进了两丈,身边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呼吸一口,羽毛碎屑刺入鼻腔,呛得他直接打了一个喷嚏!
这下麻烦了——要是有防毒面具就好了,没有的话,哪怕有根毛巾,掩住口鼻也好——仓促间哪里来毛巾?!
沈乐心念急转,已经反手去扯前襟衣衫。前方蓦然一声长啸,一道厉烈的剑光透了进来,瞬间绞透血肉丛林,在沈乐面前开出一条大道:
“走!快走!”
沈乐趁势按剑飞奔。只奔了两丈远,眼前一亮,天光已经无穷无尽地泄下,面前一个人持剑奔来,神色关切:
“阿陆!你没事吧?”
沈乐喘息着点头。奔过来支援的,也是他的一位师兄,和他在山里见过几面,指点过他一段剑法。
这时候,师兄剑尖光华熠熠,吞吐出半丈远,这功力一看就比沈乐精深了太多。
只是剑光有点灰扑扑的,仔细看,剑刃上三五黑斑,小如芝麻,大如杯口,也不知道是被尸气染黑,还是被血肉腐蚀……
“我没事。”沈乐伸手扶住他,奋起余力,拖着这位师兄往外奔跑。两人肩并着肩,跑出去七八十丈,这才站定回头:
“到这里就没事了。……唉,阿云传信,让你烧造三百座镇魂俑,镇压尸陀林,你准备好了吧?”
“三百?!”
沈乐脑子又是嗡的一响。三百座!那要烧到什么时候去?
我之前烧四十九座镇魂俑,从手搓窑炉开始,足足折腾了好几年!
那边的瓷窑隔了二三十年,天晓得还在不在了,还能不能用了。我再回去一趟,万一再从搭窑炉开始,我要多久才能烧完?
“真要这么多,否则压不住里面的怨魂。”师兄认真点头。沈乐远远看着尸陀林上空漫卷的黑云,回忆一下林中所见,咬咬牙:
“我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