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说什么?指责牧人草菅人命?可她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腥,又比牧人少多少?享受红利时心安理得,跌落时却感到不适?这未免太过可笑。
不管怎么说,夏忧蠹自己并不双标。
那么……她刚才,又为什么要出手救下这个叫李四的凡人呢?
夏忧蠹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催动法力的微凉触感。
不知道。
这个答案再次浮上心头,带着更深的无力感。
或许是同病相怜吧。
那个男人身上那股浓重到令人窒息的疲惫和怨念,那种被生活压垮的绝望,让她想起了自己现在,那种被宗门规矩、老祖意志、同门倾轧压得喘不过气,却连怨恨都显得无力的感觉?只是她的牢笼镶金嵌玉,他的牢笼破败肮脏,但本质的窒息感,何其相似?
或者,是因为高见那句冰冷的“看看区别”?她下意识地想证明,她和这些“材料”是不同的?她有能力反抗这规则?哪怕只是一瞬间?
看着李四倒下前眼中那瞬间爆发的、对彻底消失的极致恐惧,她看到了自己被师父抛弃、被当作礼物时,心底那深不见底的恐惧深渊。
他们都是被更强大力量随意摆弄的对象。
李四的牢笼是破败的砖窑和绝望的生活,她的牢笼是华丽的洞府和扭曲的宗门,但被剥夺选择权、被视作消耗品的本质,何其相似?
她不知道。
心绪乱成一团麻。
那高见……让她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夏忧蠹走出阴暗的巷子,重新汇入安平里黄昏时虚假的喧嚣人流中。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失魂的游魂。
是为了让她看清幽明地的真相?看清她自己和这些“材料”并无本质区别?看清这建立在无尽牺牲上的“地仙大业”的残酷?
还是……为了让她体验这种救与不救的迷茫?让她看清自己内心的矛盾?
又或者,高见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他只是随口一句点拨,像丢下一颗石子,任其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激起涟漪,至于这涟漪会扩散成什么样子,他根本不在意?
夏忧蠹看着街道两旁行走的人群,看着那些正常生活的面孔,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救了李四,然后呢?能改变什么?李四依旧会死,可能死得更痛苦。她自身难保,又拿什么去对抗这笼罩一切的黑暗?
高见的身影,和她记忆中那个在藏经阁里平凡读书的侧影,以及他离开时那句冰冷的“去生魂牧场看看”的话语,反复交织。
她不知道高见想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那个人。
夏忧蠹就这么走着,混在麻木的人流里,像一个找不到归处的幽灵,不知所措。
到了晚上,象征着安稳的,虚假的灯火在她身后次第亮起,却无法驱散她心底一丝一毫的寒意和迷茫。
“算了……”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带着彻底的放弃。
像那个李四最后闪过的念头。
她不再去想为什么,不再去想后果,不再去想高见,也不再想那个被她随手救下又随手抛弃在巷子里的凡人。
她只想找一个地方,安静地待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让这混乱的世界暂时从她眼前消失。
她离开了官道,一头扎进城外冰冷的荒野,找了个地方坐着。
思考?行动?意义?都太累了。
她选择了最彻底的应对方式——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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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后藏经阁内,高见合上了手中最后一卷关于“灵枢逆流”的玉简。
玉简表面温润的光泽映照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连续七日的废寝忘食,精神高度集中地汲取、拆解、融汇幽明地那些精奥的法门与思路,即便是他,也感到了神魂深处传来的阵阵疲惫。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藏经阁浩如烟海,区区七日自然不可能穷尽。
他所求的,也并非全部,反正……起码当前计划需要的,都已经被读的差不多了。
这一切,他并未动用那柄神秘的“锈刀”澄澈心湖的异能。全凭自身那堪称妖孽的悟性与推演能力,硬生生啃下了这些足以让寻常修士穷经皓首也难窥门径的秘藏。
天才之名,实至名归,不靠锈刀,他也是天才。
“差不多了……”高见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算算时间,差不多已经到时候了。
估计……再也没机会来这个地方了。
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决绝在他眼底闪过。神都阳京的召唤,元律的耐心,以及他精心布下的棋局……都到了收网或摊牌的边缘。
就在他念头落下的瞬间——
嗡!!!
整个藏经阁猛地一震!所有门窗、连同那厚重的玄铁大门,瞬间被一层凝实如墨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