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四看着手里仅剩的两个硬饼,再看看病弱的老娘和烧得滚烫的女儿,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酸楚猛地冲上鼻腔。
他把稍软一点的饼掰碎,用水泡开,一点点喂给女儿,另一个饼,他掰了一大半给老娘,自己只啃了最小的一块。
那硬饼刮过干涩的喉咙,像吞下了一把沙子。
到了深夜,他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土炕。
老娘痛苦的咳嗽声,女儿急促的呼吸声,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屋外是死寂的黑夜,屋内是绝望的喘息。
他借着窗外透进的惨淡月光,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血泡、裂口和老茧、被砖窑高温和尘土侵蚀得不成样子的手。这双手,养活不了一家三口,救不了老娘,也护不住女儿,至于老婆……早就已经死了。
许多的事情,像无数根针,扎在他早已麻木的心上。
为什么?凭什么?!
没日没夜,累得像条狗,为什么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连一副救命的药都买不起?
为什么那些管事、掌柜能吃得脑满肠肥?为什么监工可以随意打骂克扣?
老天爷,你瞎了眼吗?!
我好累……累得骨头都要碎了……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都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这怨毒、绝望、疲惫到极致的念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智,纯粹的、深沉的、对生命本身的巨大怨念,如同实质的黑色烟雾,从他枯竭的心底升腾而起,浓烈得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个时候——
似乎有什么东西滴在自己的身上,黏糊糊的。
李四叫了一声,声控灯亮了起来,他看了一下被滴到的位置,发现是一团粘稠的黑色粘液,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说不清这是生理上的不适还是心理上的反感,看到那团黑影时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晕眩,仅仅只是盯着那块黑斑就让他有干呕的冲动。
他厌恶的甩了甩手。
但是突然一块黑影挡在了他的面前,遮住了光。
李四抬头往前一看,吓的心跳都停止了。
一个人形体……勉强算是人形体的东西站在李四面前,整体全是由那种黑影组成的,正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那种黑色粘液,在它的身上,翻滚起伏的液体状物质冒出气泡,却没有任何声音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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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一个男人正靠着冰冷的砖墙,一点点往下滑。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袖口磨损得厉害,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他的脸上带着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黑眼圈,眼袋浮肿,眼神空洞地望着巷口对面墙上张贴的、早已褪色的告示。他手里还捏着半个干硬的杂粮饼,似乎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一个被生活彻底榨干了的人。夏忧蠹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疲惫和……怨念。不是激烈的仇恨,而是日复一日积累下来的、对生活本身的巨大失望和无力感,像一层厚厚的、散发着馊味的淤泥,包裹着他的灵魂。
这怨念如此深重,如此纯粹,这说明……收割的时候到了。
男人似乎想叹口气,但最终只是胸腔微弱地起伏了一下,连叹息的力气都省了。他太累了。从鸡鸣做到鬼叫,工钱微薄得仅够糊口,家中老母卧病在床,药钱像无底洞,孩子还嗷嗷待哺……生活的每一块砖都沉重地压在他肩上,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蒙着眼、永远在转圈拉磨的驴,连悲鸣都发不出来,只剩下骨头缝里透出的、浸入骨髓的累和……怨。
为什么?凭什么?
好累……真的好累……
不如……算了……
这些念头,像无声的毒虫,在他早已枯竭的心田里反复啃噬,怨气……正在升腾。
就在他最后一个“算了”的念头浮现,心气彻底跌入谷底,连那点麻木的怨都懒得再升起的瞬间——
男人拿着干饼的手,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像高温下的蜡像,又像被投入强酸,那粗糙的手指、布满老茧的手掌,连同那半个干硬的杂粮饼,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皮肤、肌肉、骨骼的界限瞬间模糊,化为一种粘稠的、黑色的半流体。没有一滴血,没有一丝声响。那流体像活物般沿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衣物完好无损,但衣物下的血肉却诡异地液化!
男人茫然地低下头。
他看到了自己正在“融化”的手臂。
看到了那黑色的流体正在吞噬他的小臂。
剧痛?没有。
恐惧?似乎也慢了半拍。
巨大的荒谬感先一步攫住了他,他像是在看别人的手臂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感受,麻木不已。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用另一只手去碰一碰——那只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