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番外之四 展昭笔记:暧昧篇 上(5 / 5)

入了无间地狱。

一路慌行回到开封府中,行迈靡靡,中心摇摇,早已无暇顾及那些零星上前攀谈的旁人的言语。

自己难堪的心思一朝被如此突然摊呈于自己面前,我心绪杂乱如麻,回想起当初于襄邑县削发一案中,初见到虞春清丽女装扮相时一瞬间曾划过的失态、想起于都粱山下的黑店里,抱起在桌边熟睡的他,被他身上香气吸引,蓦然瞥见他露于衣领外一截白嫩的脖颈时,脑海霎时浮起的遐思……想起那于常州桃花林下,扶着摔进自己怀内的他时,心底最后没来由浮起的一股躁动。想起见到武进县一帮匪众之大头目,于分别前亲昵抚摸他额顶时,自己胸中横梗的一股异样,得知他隐瞒师门一事时心里庞大的失落。

想起便在不久以前,他救起漂流河中的自己后,为替受伤又无法视物的自己换药,因包扎得过于专注,以致于整个人横身贴近而不知异,自己却渐被他身上的气息扰得有些心猿意马,尚莫名不知所以……以及抱着昏厥的他落在萧新密室之中时,突生的那种想护他一世长安的念想……

我蜷紧了指节,当真想狠狠揍上自己几拳!

当时只是不知所以的情绪,如今想来却处处皆是蛛丝马迹。

原来、原来自己竟在那么早以前,便对他……便对此一曾被展某视为金兰好友的虞春,存上了如此之旁想了么?

细思益加惊惶。

压下喉间一股似将满溢而出的惶恐,我觉自己已摇摇欲坠。

虞春……虞春他,他自那一年白樊楼顶的一场谈心之后,便对展某彻底撤去了心防。展某可感受得到,他此后便一直将我作至亲好友相待,交往间总是不由分说地相信着我,可我……我却——

我不自觉有些颤抖。

我却——我竟对他生出了此般不可告人之心思,往后还该拿何颜面来面对于他?!

我从无任何时候,觉得自己竟是此般可耻有愧,著实是无颜再对友人。

想当初,包大人还曾叮嘱展某多照看着他,莫要让他因一时好奇而染上断袖分桃之癖……如今回想起来,何不讽刺?

可我闭上眼,却挥不去此数年来与此人共事交往时的点点滴滴,脑海中竟控制不了的尽皆是他的身影……

当年于陷空岛地道中他奋不顾己的相护……

当年血云幡一案后,他想方设法诱我爬了酒楼顶,不惜揭露自己过往的伤心事与我谈心,只为宽慰于我……

当年他曾心意拳拳地替我求来护符,那纸护符至今仍戴于展某身上,自那之后的每一年,他皆会不厌其烦为替我拿回庙里过香,只求庇佑莫断……

去年清明扫祭,他曾于家父家母坟前备置的那一大捆纸扎……还有,仅是在墓前将他介绍予长辈知晓,便叫他动容至低头敛目,还欲强作平静,瞧着都令人觉得可亲可爱,难叫人不多出一分心力来照顾于他……

忆之生动若昨日之初。

傲沧庄南宫家一事了后,曾与他及玉堂寻幽访胜、泛西湖而游,船上他耐不住睡意,频点几回头后终究睡去,差点磕着船壁,让我及时拉至身边靠着,见到他那无备的惺忪之相,可让人心头生软,连玉堂在旁瞅着笑话一阵后,最终皆不忍再相吵。

再尔后,第一回与他汴梁同度的中秋夜,偕伴着兴奋的他四处探逛、又为他的新奇之貌而决定赠灯与之放流……汴河水旁,流光璀璨,此人的平安祈愿、望着展某的殷殷叮嘱,莹亮的目光,是如何地瞅得人心内生暖……

便是此副时常莹亮瞅过来的眼目,眸中的风采总是多变,时而茫然无焦,对着某处发恍,时而瞇眼远看,重睫犀利,却不知到底有无看清楚物事。时而垂睫凝肃彷若玉雕,时而又灵动聪慧,转盼流光……这两泓泉水中若沁上了笑意,常便叫人更不舍离眼。

无一忆之不是栩栩如生,色彩鲜然。

但无论何时何地,展某皆可以看出,他这双眼中有一份一旦给出后,便再曾不收回的信任,瞅过来总带着亲昵。此份因亲昵而生的信任、抑或是因信任而生的亲昵,让我更是忍不住想益发拂照于他,只想将他纳于自己的羽翼下保护。

……原来,我竟是如此深刻地在在意着他么?

原来,我竟已是如此深刻地锺意于他了么?

更深露重,心绪难宁,一夜灭灯无眠。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如此急风?

猛然发觉的此一份情感,难以向他人启齿,又令我一时惶然愧咎,不敢见他。

不敢见他,便只能尽量避免,避免相见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