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庭中树,坟下妻(四)(2 / 4)

长新收的‘妮奴’跑了,你有没有看到?十五六岁,细皮嫩肉的,又白又水灵,嗯?”

宋老蔫的独眼死死盯着地上小喜无声的尸体,缓缓抬起来,最终定格在说话人的脸上。他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咯咯的颤栗响声,手中紧紧攥住了锄头柄!

“畜生啊!!!”

一道撕裂般的声音,终于从他那豁开的嘴唇里迸发出来,他手中的锄头直接抡起砸了下去!

“操!你敢打老子?!”

那打手脸色一变,仓促躲开,马上抬脚就狠狠踹在宋老蔫那条木腿上!

宋老蔫身体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

“汪呜——!!!”小黄如同离弦之箭,狂怒地扑向那打手!

“死狗!!”旁边一个手下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宋老蔫掉在地上的锄头,抡圆了狠狠砸在小黄的腰背上!

“嗷呜——!”小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被砸飞出去,撞在窝棚的土墙上,腰背上鲜血狂流,挣扎着好一阵爬不起来。

“老不死的蔫货!给脸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他妈有兴致去采花……”

打手头子一脚踩在宋老蔫的胸口,弯腰捡起一朵幸免于难的野菊,摁在宋老蔫那只紧闭的独眼上捻得粉碎,“妈的!盯着老子…老子问你话呢!看没看见那个逃出来的丫头片子?”

宋老蔫的眼皮底下渗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剧烈的喘息,死死盯着对方,却一个字也不说。

“妈的,真他妈是个木头疙瘩!”另一个手下不耐烦地催促,“跟他废什么话!屋里也搜了没有!赶紧回去交差,别耽误了老子快活!”

打手头子又狠狠碾了碾脚下的宋老蔫,啐了一口浓痰,正吐在宋老蔫脸上,“听着!老木头!你最好祈祷别让老子知道是你藏了人!不然…”

他冷笑着,踢了踢旁边小喜冰冷的尸体,又指了指身后的窝棚,“…老子连你这狗窝带你这婆娘,一块儿烧了!走!”

几个打手骂骂咧咧地走远,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宋老蔫的身体在泥地里剧烈地颤抖着。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用手肘支撑着,拖着那条沉重的木腿,一点一点…爬向小喜。

散落的野花…

那鲜艳的金黄、洁白、淡粉…早已被践踏进污泥,零落成泥,黯淡无光。

小喜的脸…

苍白、冰冷、布满淤青和指痕,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死死睁着,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凝固着一丝未干的、暗红色的血沫。

她身上那件象征希望和未来的红毛衣…缝缝补补,此刻,被彻底撕裂、被玷污、也曾在那个雨夜被雨水和污泥浸泡得褪色、发硬…如同她破碎的生命。

宋老蔫终于爬到了小喜身边。

他伸出那只布满厚茧的手,颤抖着…覆上了小喜冰冷的脸颊。

他想合上那双眼睛,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喉咙里滚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却没有一滴眼泪。

所有的泪,仿佛都在那个暴雨之夜流干了。

他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小喜冰冷的额头。

那被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野菊的残香,小喜身上冰冷的泥土气,和他自己身上的汗味、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的气息。

——

夜幕,一点点降临。

窝棚外,面对着门口的方向,多了一座新堆起来的、小小的土坟。

坟前,一堆篝火在夜风中摇曳,发出噼啪的声响。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宋老蔫如同石刻般沉默而疤痕累累的脸,也映照着旁边趴在地上,发出痛苦呜咽的小黄。

宋老蔫沉默地将一件件东西投入火中。

那都是小喜曾经用过的、视若珍宝的东西,

那副拐杖…

那根圆润的木簪…

那张她用来给宋老蔫擦汗的旧毛巾…

那个她精心编制的、用来给宋老蔫送水的藤条水壶…

那本记录着他们所有希望的、写着“账清”,却永远也无法实现的账本…

最后…是那件残破的、沾满泥泞和血污的红毛衣。

火焰,贪婪地吞噬着它们,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升腾起阵阵焦烟。

火光跳跃,光影模糊,仿佛在演绎着过往的一幕幕…那是小喜第一次穿上红毛衣羞涩的笑,是小喜撑着拐杖在田埂上蹒跚送水,是小喜在油灯下认真记账…

火光渐渐凝聚,光影里,显现出了小喜、穿着那件崭新的红毛衣的样子。

她对着破镜子,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

宋老蔫站在她身后,木讷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好…看”。

小喜杵着拐杖起身,欣喜着,转了个圈,却很快又把毛衣脱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珍宝。

宋老蔫问她,为什么不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