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和夫子们之外的声音。
比如当日悟出本命字的银杏树下,他只看见了一地杏叶金黄,却没有看见诸多同窗正席地而坐,对而论学。
等到那个该死的『蚀』字被他读出来,莫说夫子们了,就连待自己好似亲子的恩师的话都是听不进去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注定超越这些愚夫。
如此一来,夫子们的教诲自然是入不了耳,进不了心。改过自悟,更是无从谈起。
甚至就连后来从学宫赶来问责的大儒,他都是没有当作一回事去。
盖因那大儒都没有个本命字在身!
你们这些本命字都无的愚材,安敢教诲于我这般大才?又安能驳斥我之所悟?
当然了,这也因他笃定,本命字在身,这些老夫子,舍不得毁掉这般美玉.
噗通一声,沈砚踉跄倒地。
杜鸢的声音还在响起: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可你呢?你怕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旁人定然不成,更容不得旁人试着去解决吧?”
“以此来看,你的一了百了,以存风骨之想,怕都只是害怕见了『力挽狂澜』吧?”
“不然,我想不到除此之外,你还有什麽理由,会堕入邪魔道至此。”
杜鸢一直在奇怪,这书生为何跟着这些虫豸一夥。
毕竟看他所言,再怎麽自暴自弃,也该是个躺平才对,顶多也就是见死不救。
哪里有上赶着助纣为虐的?
思想前后,杜鸢也终于琢磨明白了关键。
心头狂傲,笃定无错,分明知道决计无事,却又无法接受因为咎由自取被逐。
本就恃才傲物,是而越发偏执成魔。
确是天纵奇才,也确是全无可惜。
沈砚猛地偏头,咳出的血溅在身前,晕开一小朵暗红。再开口时,声音好似风中残烛。
“是我错了.”
显然杜鸢这麽一个全方位压住了他大修,将他彻底剥析之后,即将他羞恼的无法言语,又让心头偏生还有那麽一点儿的良知,难受万分。
两相结合之下,生生耗尽了心气。
杜鸢在没有答话,沈砚则自己慢慢说了下去:
“那个『蚀』字,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因为那是苍天对我所悟的认可。或许,这就是君王们所言的天命吧”
书生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他不敢看杜鸢,因为杜鸢会让他想起书院的夫子们,还有自己的恩师。
“恩师说字要养,养的是容人之心.我偏要它去啃,啃掉了夫子们的劝,啃掉了恩师的情,最后.啃掉了我自己”
沈砚此刻已经低下了头颅道:
“当年,学宫的先生过来问责,说『学无高低,心有深浅』,还说这话放在我的本命字上也是如此我当时只道他是酸,是妒,原来原来真是如此”
末了,沈砚越发偏头,好似要把自己的背都给完全拧过来一样。
“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杜鸢如实点头:
“是。”
若只是先前,那麽杜鸢多是叹息,如今,彻底搞明白了后,便真就如他而言了。
沈砚苦笑一声:
“您的确是道家高人.这种率直,我们儒家难见至极。”
他也终于转过了身,对着杜鸢恳切求道:
“前辈,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沈某自知罪不容诛,但能否,让沈某留个东西给这天下?不,是让沈某留个东西,给我这般的人?”
杜鸢颔首:
“只要非是邪魔之物,自然可以,所以,你想要留什麽?”
沈砚拱手道:
“死前所悟。对旁人多半没什麽用,可若是还有和我一样悟出了个『偏字』的,兴许会是份助力?”
“我明白了,我给你这个时间。然后,可有需要帮衬的地方?”
既是助人,自然可以帮帮。
看不起这家伙是一码事,帮他留一份善德是另一码事。
毕竟这家伙真的有点东西。
沈砚摆摆手道:
“您帮我收着,遇到了对的人,给出去便可!”
“好,那就快点开始吧,这云快散了。”
杜鸢抬头看向了头顶的天幕,此前拉动锁龙井聚起的铅云,此刻几乎散尽。
只有三三两两薄云还在头顶。
沈砚亦是看着那天幕,随着他收回视线,便又是自惭形秽的一声苦笑:
“您的确该看不起我。”
修为又高,身份又尊,还真的一心为民,这般只该活在传说里的人,要是看得起他这种货色,他自己都得百思不得其解。
咬破指尖之后,他扯下了自己的衣衫,在上面略微停顿后,不急不缓的写下了几行血书。
待到血书写尽,又想起了恩师的他,忍不住朝着杜鸢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