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接了。一定办得妥帖,把人顺顺当当地送到地方。”
他看着马淳的脸,在这位年轻的国公身上,他似乎总能看到一种与身份不符的沉重。
这沉重不是装的。
“您是真正的活菩萨,”掌柜的终究忍不住,带着敬意又喟叹了一声,“这年月的脏活累活,别人躲都躲不及……您一次又一次地……”
他没说完,但这半截话里,包含了他见惯生死后的敬服。
马淳没接这话。
菩萨?
他想起雪地里那些木然等死的灾民面孔。
想起老李枯槁的笑。
想起陈知节吊在树上、平静如睡去的脸。
这世间,菩萨忙得过来么?
一阵仿佛从骨缝里渗出的疲惫感,猛地席卷上来。
他扶了一下旁边的门框。
小六见状赶紧上前一步。
“安排人护送小夫人歇息,明早……送行。”马淳摆摆手。
最近的病人,怎么都……这么苦?
苦得像黄莲里熬出来的汁,一碗接一碗灌进喉咙,堵得人喘不过气。
纵然是见惯了生死。
可在现代,有先进的医疗器械,救活的人更多。
再不济,也有许多大夫一起分担。
可是在明朝,偏偏没有什么人能替自己分担这份救不活病人的无力感!
他有系统,可以兑换先进的器械和药物。
可,他救不了这世道。
医者!
最无奈的便是——有心无力!
看着病人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
看着病人的家属,像抽空了灵魂的驱壳。
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该死的世道!
为何让普通人这么苦!!
难道,人间真如炼狱,吾等凡人来人间,是为了渡劫?
……
雪夜难行。
回徐国公府的车驾比平日慢了许多。
暖炉烘烤着车厢,本该是暖意融融,可马淳靠在厢壁上,只觉得身上寒津津的,那股透心的疲惫挥之不去。
他闭上眼。
老李家的破败土屋,昏黄的油灯下,婆媳二人无声相对垂泪……
歪脖子树下,被风雪覆面、僵硬的青衿身影……
周氏那双从空洞到撕心裂肺的眼睛……
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里翻滚。
人间道,怎一个难字了得。
医得了伤,救得了病,挡得了天灾,断得了命数么?
解得了那压在心口、重过千斤的“苦”字么?
马车终于驶抵国公府宽阔的门檐下。
府内灯火通明,将飞雪映得一片朦胧暖黄。
厚重的朱漆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风霜寒冷。
掀开车帘,刚踩上门厅温热的青石板。
暖流混合着食物的香气、炭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内堂的光亮处,徐妙云抱着刚刚吃饱、精神头正好的儿子马寻。
小娃娃穿着大红金线绣福字的小袄,衬得脸蛋红扑扑的,乌溜溜的大眼睛正被母亲手中的拨浪鼓吸引,挥舞着小手,嘴里发出“啊……呀……”的稚嫩声响。
徐妙云侧着头,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独有的,温柔到极致的笑意。
她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婴儿,鬓角一缕柔顺的青丝垂下,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灯光在她脸上打下一层柔和的暖晕。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居家场景。
可这一刻,看在刚从风雪和死寂中挣扎回来的马淳眼里,却有着莫大的力量。
像漆黑冰冷的深海里,猛然撞见一座温暖明亮的灯塔。
像跋涉过无垠沙漠后,眼前突然现出泉水滋养的绿洲。
那颗在医馆、在村道、在歪脖子树下被冷透、被疲惫和沉重挤压得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突然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回来了?”徐妙云闻声抬头,脸上笑意未减,声音轻软,“外面冷吧?快进来暖暖。”
她抱着孩子,自然而然地向他走来。
暖阁里炭火烧得旺旺的。
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碗尚冒着热气的羹汤。
墙角青砖壁炉里的火苗舔舐着炉膛,发出安稳的微响。
摇篮静静置于炉火暖意笼罩之处。
一切都安稳。
一切都暖融。
“嗯,回来了。”马淳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缓过劲儿的沙哑。
他几步走上前。
先是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儿子温热、软糯的小脸蛋。
小家伙立刻停下挥舞的小拳头,小脑袋蹭了蹭父亲带着微凉气息的手指,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一个无邪纯净的笑容。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