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到这一套规划长远的太平道体系,两位大医垂目良久,默然不语。张宝面露深思,张角则面无波澜。半晌后,还是大贤良师张角开口道。
“三十六方各有不同,唯一的相同处,就是认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他们信奉黄天,却未必真心信奉太平。而哪怕真心信奉太平,他们也未必能够约束门徒教众,约束他们自己。即便他们能约束自己,也往往不愿被别人约束,不论约束他们的,是我们三位大医,还是一个总道门。”
“承负,统一号令、明确纲领,自然是件大好事!为师也希望三十六方,能上下齐心协力,力气都往一处使…然而,黄天不应虚声。实话实说,三十六方来源复杂,渠帅们各自主持一方,麾下的门徒也都只听本地渠帅。要整合为一,举事之前的一年半内并不可能,反而会让各渠帅离心离德!”
“现在,哪怕是我与你两位师叔,也只能依靠传道教导的威望,来尽可能的团结他们,让他们往一处行事!像是青州黄巾,渠帅们都觉得还过得去,为师就不能逼着他们,起事造反。”
“七州之中,唯一能稍微整肃的,就只有冀州黄巾与兖州黄巾。而这两处,是有我和你师叔分别坐镇经营,太平道根基最深的地方!甚至连你三师叔所布施救治的豫州,由于士族们对渠帅们的影响力,目前也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统一号令,明确纲领,可以提出来。但想要实现,却是一件长久艰难之事。这需等到起事,等到根基稳固后,再进行漫长的梳理与经营,由你们下一代来做!”
说着,大贤良师张角目光深深,望着张承负,轻轻颔首。而大医张宝则审视着这位兄长的少年弟子,追问道。
“承负,你刚才说设立黄天教法,约束起事后的义军纪律?可有具体的条目?”
“有!”
“说与我等听听!”
“诺!”
张承负默了默,整理思绪,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而那黄纸上用少见的方正字体,上面写着《黄天约法三章与禁忌六条》。他把这符纸递给张宝,郑重开口道。
“黄天所鉴!老师,师叔!在弟子心中,我太平道所求的太平,正是为了黔首百姓,也当立足于百姓!这些约法与禁忌,就是要建立对义军的指挥,明确他们与黔首百姓的亲密关系。而我们也需要,从对世家大族与豪强的进攻中,尽量统一公平的,分配战后的缴获,照顾到弱势的信众!”
“若不能获得黔首们的支持,我们就无法对抗强大的官军!而若是不能约束义军的纪律,‘不夺民食,不掠民衣,不犯民女’,我们的所言的‘愿太平’,就会变成一句空话!”
“失去军纪、劫掠百姓,对义军起事的伤害会是毁灭性的!士卒们会失去约束,信徒们会失去信仰,黔首们也对我们失望。到了那时候,我们就会失去对官军最大的优势,像是失去了水的鱼,落到岸上渴死…”
“而在平日里,应当‘不辱村老,不夺农牛,不毁田垄,不烧仓庐,借必还物,拿必给钱!’哪怕做不到十成,也得尽量往这方面去做,做到个三成五成!要是没有这种理念,像是官军一样,以盘剥残虐百姓为能事,那就从义军变成了贼!…”
说完,张承负面露虔诚,五体伏地,向两位大医拜礼。
“弟子所言,尽数发自内心!请老师与师叔指点!”
天医张宝看了一遍这拟定的“约法”,面露惊异之余,也高看了张承负一眼。他思量不语,把这符纸又递给兄长张角。
而张角细细看过一遍后,神色柔和了许多,但眉头还是紧蹙。他又看了一遍,闭上眼睛,陷入沉思。许久之后,大贤良师才睁开眼,神色复杂,发出一声嗟叹。
“天地有数,知易而行难;人心多惑,爱众人尤难!承负,你见过黄河决堤吗?黄河一旦决口,就如涛涛大潮,一发而不可收拾。大水淹没数百上千里,田地、庐舍、人畜皆不可保全!而人心的不平与恨怒,又像烈火,一放就迎风大起!大火烧过之处,村庄、城池皆为灰墟…”
“水之奔流,火之炎炎,非一人之力所能遏止,非一时之策所能调和。人心就是如此,起杀心易,收杀心难!我之前数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就是知晓黄巾起事之后,必然会与官军不死不休,互相杀伐,生灵涂炭。只是天灾到此,不举事就会饿死,再无旁路可选…”
“承负,为师说这么多,并非觉得你这‘约法’不好!实际上,这‘约法’很好,甚至理想的过了头!”
“为师觉得,你只看到了黔首的善,却没意识到黔首百姓中,深藏着的愤怒、仇恨与恶。当他们无路可退、揭竿而起的时候,就会化身决口的黄河,变成燃烧的火焰!”
“所以,要想用‘约法’来约束他们,就得做好约束黄河、约束火焰的准备!我们必然会去做,但也要知晓,这绝非一件容易的事,不是几个人能轻易做到的!”
说了这些后,大贤良师幽幽一叹,最后对弟子指点道。
“徒欲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