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面黑旗的布面每一处都浸过血,缝过骨,烧过灰,他把每一场反神的执念都缝进去,从不洗,从不换。
如今那面旗,就代表他这一身“反神”之念。
六尊灵像,在一尊崩裂之后,全都齐齐发出细微的咔声,竟无一敢先动。
秦浩没理会。
他只是继续往谷心走。
他步子不快,神情冷淡,看都不看四周那些祭师。
有神子忍不住睁眼,看见他那一刻,脸色霎时苍白如纸,身子止不住地后退,连带着脚下阵纹都散了两寸。
有个老祭师起身,试图举咒开阵,却在手抬到一半时,忽然发觉那咒语再也念不出口了。
那不是卡住。
是咽喉中突然多了一种东西,重得像千钧压喉,咒念在心,意志在骨,却说不出口。
因为他突然恐惧。
他不是怕死。
而是怕再念出“神”的名字时,会被眼前这人当场斩首。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不是逆神者。
不是那种神子口中所谓“不信之人”。
这个人,是杀神的人。
而杀神的人,不讲道理。
他们不谈信仰,不讲尊重,不管代价,他们见神就斩。
秦浩走到谷心灵囊三丈之处,终于停下。
他站定,抬手,把黑旗从背后一甩,旗杆深深插入地面,旗面落下,恰好遮住了整个灵胎的半张面孔。
“你们想要祭神!”
“那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从现在起!”
“谁敢再念‘神’这个字!”
“我就先斩谁!”
无人应声。
周围一圈神子、祭师脸色青白,像是被什么捏住了脖子,眼神都不敢落到秦浩身上。
灵胎缓缓鼓动,像是感知到了敌意,一圈红光从囊面晕开,炁雾越发浓郁,地面开始震动。
有主祭嘶声大喊:“你不能动它—它已凝灵,你若破它,全谷皆亡!”
秦浩盯了他一眼。
“那你试试!”
主祭身子一僵,嘴唇开合半晌,终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眼神如死。
秦浩缓缓走到灵胎正前方,伸手按在那灵囊表面。
温度不高,像是温水,也像是人血,柔韧但不坚硬,有气息,却无意识。
他能清楚感受到里面那个“东西”的存在。
它没有面目,没有形状,没有声音,却有一种极度明显的“侵略性”。
不是那种会说话、会动手的敌意。
而是那种沉默不语的吞噬。
它不是来交锋。
它是来吞掉你的一切。
你一旦接触它,你的认知、语言、思想、信念,都会被它慢慢磨平,然后你会觉得,它就是对的,神就是该跪的,信就是你活着的唯一方式。
你不会被逼跪下。
你会觉得跪下,是你自己选的。
这种东西,是最危险的。
因为它不是强。
它是能把你变得软。
秦浩低头,轻声说了一句。
“你确实不弱!”
“但你不是神!”
“你不是神!”
“你是他们造出来的—”
“他们希望我信的东西!”
“可惜!”
“我不信!”
他抬手,五指并拢,掌心贴着灵囊表面,体内神念轰然震荡,一道从未动用过的神识洪流猛然灌入灵胎核心。
那不是术法。
那不是术士能理解的力量。
那是属于人本身的—执念。
是他自三江口起,一路斩过每一尊神像,每一个神子,每一道信仰咒印之后,凝结出的最本质的存在。
是一种极致单纯、极致偏执的力量:
只要是“神”。
就斩。
只要是“跪”。
就灭。
那一刻,整座谷地震动。
灵囊开始溃散。
那些寄存在胎壁上的咒文一一熔化,囊膜像被烈日暴晒的尸皮般开始炸裂,一道接一道,灵炁逸散成雾,开始自溶。
那些祭师惊恐欲绝,嘶声大喊:“他在以自身神念反融灵胎—他疯了!!”
“拦住他!他要杀神胎!!”
他们冲上前。
还没靠近,黑旗忽然无风自卷,一道漆黑如墨的“杀念”从旗角激荡而出,连人带器斩翻在地。
没有兵刃。
没有术法。
那只是一个人,站在这神胎前,说了一句:
“我不信你!”
然后整个灵胎。
崩了。
灵胎炸裂的那一刻,没有轰鸣,没有光,没有任何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