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掏出一封已经揉皱的奏章草稿。那是他准备弹劾陈寒“动摇国本”的折子,此刻在炭火映照下显得如此可笑。“下官这就焚了它!”
“且慢。”陈寒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他抽过那封奏章,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轻轻展平。“留着吧,郑大人。等秋税收上来,您再对照着看看。”他嘴角噙着笑,眼神却锐利如刀,“看看是您笔下的‘祸国纸片’管用,还是户部库房里那些发霉的旧账本实在。”
值班房里静得能听见炭火炸裂的声响。年轻书办突然“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下官有罪!上月核验松江账目时,下官还偷偷在‘代金券耗用’项下多记了三成损耗……”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糊满了眼泪鼻涕,“可那些‘损耗’的券,其实是被农户拿去换了粮种!如今……如今地里的苗都蹿到膝盖高了!”
王郎中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半块已经干硬的炊饼——那是他今早从街边用代金券买的。老人斑驳的手指抚过饼上盖的“九折”红印,忽然老泪纵横:“陈大人,下官那不成器的侄儿……就在您说的那个农具铺子里当伙计。”他哽咽着,“那孩子前日托人捎信,说这个月工钱涨了五成……就因为买犁的人太多,东家给每个伙计都发了红利……”
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戴红袖标的老妇推着改良垃圾车经过,车斗里分类码放的废纸在阳光下泛着青光——那都是印坏的代金券边角料,如今被净街司回收再造。
郑主事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官袍下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三品孔雀补子黏在后背上,像只垂死的鸟。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曾在值房里摔碎茶盏,大骂代金券是“陈寒小儿糊弄圣上的把戏”;他曾在家书中叮嘱族人“万勿收那劳什子纸片”;他甚至偷偷让管家把领到的农具券锁进箱底,生怕沾了晦气……
“下官……下官……”他喉头滚动,忽然转身对着皇宫方向重重跪下,“陛下!老臣……老臣糊涂啊!”花白的头颅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