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是一定要动的。”骆养性肯定道:“除了本部衙门,整个京师就属南司册上的冗员最多,光是带俸无职的指挥佥事就有四个。不动不行。”说完,骆养性沉默着理了理思绪,才说道:
“而且父亲决定利用南镇抚司内督锦衣卫的职权,名正言顺地对北京五所的各级军官发起吃空饷的调查,先用这个名义销掉一些不堪其用的废物。然后同时宣布裁冗、清空,命令在册的军官,竞争上岗。这样一来,有新的实缺摆在那儿,阻力就会小不少。”
“竞争上岗?”海镇涛疑道。
“这是皇上说的,意思大概是军政考选,择优而任。”骆养性回答道。
“皇上自然是圣明的。但清理空饷之后,各级军官的收入怎么办?带俸的图实缺,不就是图个增收吗。要是没有空饷可以吃,谁愿意去干这个活儿?”海镇涛问道。“说个不好听的,这点儿银子连去黄华坊打茶围都打不起。”
东司房是机要的缉事衙门,不屯兵,没有空饷可以吃。它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各家各铺上缴的保护费,以及对涉事人员及其家属的敲诈勒索。偶尔为了创收,还会罗织罪名绑架一些有钱无势的财主,敲上一笔不少但不至于让财主过于肉痛的规费。所谓取卵不杀鸡,天天都有蛋。
“不必担心,这也是连着。”骆养性赞叹道:“皇上金口玉言,说裁冗不裁俸。这样一来,留下来的军官的俸禄应该会往上抬八倍左右。”
“八倍?冗员这么多的吗?”海镇涛惊讶道。
海镇涛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每年朝廷发下来的俸禄米粮折银大概是三十两到四十两。抬八倍就是二百到三百两,在工人年的工钱普遍只有十到十二两的时代,这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字。
“对,查册发现,北京锦衣卫百户以上的军官实缺只有一百四十二个,这还是算上了各地百户所之后的数字。”骆养性的执掌管理锦衣卫核心案牍的经历司,可以说比骆思恭都清楚北京锦衣卫的人员及经济情况。
“但趴在锦衣卫册上领俸的军官却有一千零六十三人,其中不少是五品以上的带俸正千户。销掉这九百二十一个人,剩下人的俸禄一下子就上去了。而且竞争上岗的军官没有吃过空饷,他们只知道到手的银子抬成了原来的八倍。”骆养性侃侃而谈道:“俸禄上去了,要再往外伸手,就连手和脑袋一起砍。这也是皇上说的。”
“所以不仅是暂时利用南司的职权,还要彻底整肃南司?”海镇涛的思维很活泛。
“父亲就是这个意思。”骆养性点头道。“如果内督不跟进,就算多领了银子,吃空饷的事情一定还会发生。与其放纵,等事态发酵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闹得皇上命令西厂介入全面整肃锦衣卫,还不如让南镇抚司恢复它应有的功用。自己剁手,总比让人把脑袋砍了要强。旧东厂那二十八条人命还摆在哪儿呢。”
“掌卫大人为什么让我,而不是孙同知出面牵头整肃南司?”海镇涛问道。
骆思恭不吝不贪,很有手段。在田尔耕跳反之前,东西司房,南北镇抚等四个衙门的主官都以骆思恭为马首是瞻。因此,在海镇涛看来,骆思恭和孙光先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南镇抚司积腐甚久,朽坏不堪,孙同知作为主官难辞其咎。父亲认为,对它的整肃应该全面而彻底的。”虽说是“父亲认为”,但这其实是骆养性自己的主张。“孙同知年纪大了,就体面的回家养老吧。”
说完,骆养性又问:“海佥事有没有兴趣更进一步?”
海镇涛想往上爬,但南镇抚司这种无论怎么改都是清水衙门的地方却不是什么好去处。总不能勒索同僚吧?
别看骆思恭最后从南镇抚司跳到了指挥使司,做了北京锦衣卫的头头,但这并不是固定的升迁路线。
锦衣卫掌卫事升任并任留的标准有且只有一个,即圣眷不衰。海镇涛和皇帝完全不沾边,也没什么奇功,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能混到那个高位去。所以就本心来论,他是不想放弃东司房这个油水颇丰的衙门去南镇抚司这种清水衙门的。但他甚至没有思考和犹豫,当即便说:“我是掌卫大人提起来的,掌卫大人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骆养性赞道。
海镇涛不知道的是,他的话正瘙中了骆家的痒处。骆养性太年轻了,在田尔耕和骆思恭决裂以及田尔耕攀上了大太监的档口,骆家亟需找一个在骆思恭下野之后,有可能接替掌卫事之职,又与骆家亲近的人物,并将之往上推。而其中的第一选项,就是知恩图报且被骆思恭认为曾与“宫里联络”过的海镇涛。
尽管海镇涛与“宫里联络”这一猜测被证伪,但现在看来,海镇涛的忠心还是毋庸置疑的。于是,骆养性决定掏出议定的拉拢海镇涛的最后一张牌:联姻。
“海佥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骆养性说道。“或者说一个提议。”
“骆经历但说无妨。”海镇涛摆手示意。
“陆千户是您的贤婿?”为了不让海镇涛抢走话头,骆养性先提问把目标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