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姗姗赶到会客厅的时候,田尔耕连坐都没坐,一直干站着。见魏忠贤到来,他赶忙迎了上去。
“卑下田尔耕拜见魏厂珰。”田尔耕对魏忠贤行四拜礼。
在明代,大多数时候行礼如仪。祭天三跪九叩;天子次天一等,见之五拜三叩;太子及亲王再次一等,见之四拜。但除了太子及亲王外,能受四拜大礼的,还有先圣孔子、诸路神仙以及父母了。
也就是说,田尔耕一见到魏忠贤直接就认爹了。
《大明会典》是内书堂的必修科目,所以魏忠贤当然知道田尔耕这是什么意思。“哈。”他轻笑一声,然后转头对侍立在侧的魏良卿说道:“从今天起,你有个老哥哥了。”
见认爹成功,田尔耕心下大喜,连忙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翻手掏袖袋,用最长的中指从里边儿掏出十张千两大额银票,平展开来,向上一呈。“爹,这是儿子给呈给您老的见面礼。”他改口之后,连“干”字都不加,直接就叫爹了。
魏忠贤左右嘴角上扬,露出满意的神色。微颔首朝魏良卿示意:“收了。”
“谢爹抬举。”田尔耕再叩首。
“起来吧。”魏忠贤转身,自顾自地坐到会客厅中央的主位上。“给你的老哥哥端一碗茶来。”
等到田尔耕亦步亦趋地走过来,他才又说话道:“别干站着,自己找个地儿坐。”
田尔耕环顾四周:这么多位置坐哪儿?
稍一思考之后,田尔耕决定坐到最远离魏忠贤的位置上。
“坐近点儿,要我吼着跟你说话吗?”魏忠贤看出了田尔耕的小心思。但他并不介意给他这个面子。
“多谢爹。”田尔耕又是一喜。
很快,魏良卿端着放有两盏茶的茶盘过来了。见状,田尔耕赶忙起身,端走其中的一盏,稳稳当当地递到魏忠贤的身边:“您老喝茶。”
“嗯。”魏忠贤接过茶盏。
“时候不早了,说正事儿吧。”魏忠贤幽幽地开口道。
“求爹给我条明路吧!”田尔耕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
“赵南星审出差错了?”魏忠贤消息灵通、脑子活泛,预案极多。从得知田尔耕只身一人亲自来访的那一刻起,他就大概猜到了田尔耕面临的状况。
“干爹料事如神。”田尔耕并不意外,在他的视角里,执掌西厂,敲打东厂,当日即得知邹元标死讯的魏忠贤几乎是全知的。
“我想听你再说说。”魏忠贤这是在装神弄鬼。
“是。”田尔耕点点头。他静下心来,组织语言,缓缓道:“骆思恭一开始把抓审赵南星的差事交给海镇涛。然后朝令夕改,又让海镇涛把人移交到我这儿来。我原以为是您老暗中襄助,才给儿子这么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
说到这儿,田尔耕顿了一下,并悄悄地瞄了一眼魏忠贤,但他发现魏忠贤压根儿没看自己,而是半冥想半入眠似的闭上了眼睛。
探不到魏忠贤的情绪变化,田尔耕只好继续说:“赵南星一上来就招了,连刑都没上。但但他这招得也太吓人了,根本不敢记。”
“他把孙如游的口供全部推翻了?”魏忠贤微眯的眼睛里反射着细长而妖冶的烛火。
“您知道?”田尔耕一惊,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觉得呢?”魏忠贤装神弄鬼继续反问。
由于陆文昭单线联系过曹化淳,所以派去监视陆文昭的西厂探子不是执行局的“执行”,而是由王承恩直辖的独立于执行局的外稽司“稽查”。
魏忠贤知道外稽司的人在监视陆文昭,也知道陆文昭进了宫去了司礼监,但不知道陆文昭去司礼监干什么。司礼监是王安的一言堂,他连手都不敢往里伸。
出于谨慎起见,王安下了严令要求封锁消息。王承恩就没把存在原供的事情通报给魏忠贤。就连他的直属上司米梦裳,也是在南书房吃早饭的时候才从主仆之间的奏对中,隐约察觉到存在伪供这么回事儿。
田尔耕更惨,从邹元标自尽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陷入被动了。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靠猜,而且猜错了就要命。“儿子冒昧,儿子驽钝。”他连连叩头。
“够了,说事儿。我不想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魏忠贤又恢复了那种半冥想半入眠的姿态。
“是。”田尔耕抬起头,接着说道:“就像您了解的那样,赵南星把孙如游的口供全翻了。”光着一条曝出来,他和北镇抚司就要吃大挂落。
“他一个人把事情全部扛了下来。而且,还扯了刘阁老、韩阁老、周吏部、徐礼部这些人。”
如果这番话是从邹元标的嘴里抠出来的,田尔耕已经兴奋得报上去了。但现在,邹元标死了,案子过了三法司,何宗彦去宫里请了旨意,把孙如游留在了都察院,而孙如游在都察院的牢里老老实实地什么都没说。一旦翻案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案子是骆思恭给你的,他难道没交代你什么吗?”魏忠贤问道。
“呵呵.”田尔耕一愣,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