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刘阁老也认为反对朝改妄举是讪君卖直咯?”既然方从哲已经公开领了旨,那浙党便不需要在朝会的问题上含糊其辞了。所以沈干脆将“詈骂君父”改为“讪君卖直”并顺势挑拨刘一燝和东林党之间的关系。
这时候,答案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都不对。刘一燝的面色也显见的难看了起来。
“够了!”方从哲一声呵斥截断对话,为刘一燝解了围。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朝会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是内阁的责任,更是我的责任。我从一开始就不反对朝会改制,只是害怕群意汹汹,丢了我这张半入土的老脸。如今,汹汹群议不责我而责君父,我忝为人臣却不能为君父分忧我对不起皇上。凶奴挟私报复责打百官,我忝为首辅却阻止不了,若非英国公义助,今日恐有不忍之事.我对不起诸位。”
方从哲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在百官惊讶的目光中摘下自己的官帽放到圣旨的旁边。“今日之议结束后,我会上表请辞。”
“首辅?”沈难以置信地回望方从哲。
刘一燝入阁之后一直都想让方从哲,这个在神宗朝碌碌无为甚至尸位素餐的老头滚出内阁,把首辅位置腾出来。但现在真的听见方从哲主动提出辞官,刘一燝却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一时间讨论之声不绝,但没有人再度发问。
“朝会事情,我想说两句。”李汝华突然站起身,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刚才你说首辅是逢君之恶,而你要做死谏之臣。”李汝华用老年人特有的慈祥目光,看着刑部官员那张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脸,缓慢地说道:
“我不认为你是讪君卖直。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给事中,也像你这样满腔热血。当年郑洛,郑襄敏以兵部尚书经略陕西四镇及宣大、山西等处,又兼管陕西总督事务。他主张和戎,我就弹劾他畏敌贻患。”
“但之后我真去了陕甘阅视边务、开垦荒田,才发现郑襄敏并不是因为畏敌所以才主张和戎的。西北边防,十处卫所,十处空饷。无一将不喝兵血,无一吏不吞军资。手底下是这种兵,又怎么能打胜仗呢?当时我就想,恐怕换我去,也只能‘畏敌贻患’了。”李汝华浑浊的老眼里突然泛起一抹难掩的悔意。
“话好说,不好收。”
“万历十八年七月,郑襄敏以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经略西北并总督陕西,万历二十年二月即以病乞休,他只在任上干了不到两年。郑襄敏卸任三年后,官军与番人夹击把尔户于西宁,大破之。”
“朝堂上下看得很清楚,此皆郑襄敏和戎收番有功也。但这又有什么用呢?物议已起,郑襄敏卒不得推,郁郁而终。而这个所谓的物议,是我的弹章挑出来的。”
李汝华的声音里仿佛蕴含着一种使人平静下来的魔力。他一边说话,一边与投来的视线对视。最终定格在那位刑部官员的脸上。
“你说首辅逢君之恶。但改日朝为旬朝,真的是‘君之恶’吗?”李汝华停顿了一下,朝乾清宫的方向拱手。“皇上改朝,所惠及者非皇上,实诸君啊!”
“皇上中居紫禁,上朝不过是从乾清宫走到乾清门。我等阁部府近皇城,尚且得在寅时五刻起而赴朝。诸君遍京师而居,又几时起?你们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就事论事之后,李汝华又将话题延展开来:
“先帝怠政,连年兵祸,户部空虚,百官欠俸。可皇上即位不足月余,即想着拨发帑银补发你们欠俸。为了让你们过一个好年,不至于为银子发愁,皇上还特令户部,为你们代偿利息。皇上惦记着你们,处处为你们着想,你们到底在闹什么!?”
说到此,已经有官员感动得热泪盈眶了。那个跳出来说方从哲逢君之恶的刑部官员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李汝华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眼角,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方首辅说他对不起皇上,我看你们才是对不起皇上!”
“皇上!”袁化中突然跪伏在地,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号啕大哭起来。他这一跪就像是码的整整齐齐骨牌堆从中间倒了一块。没多久,大殿中央就再没有站着或是坐着的低级官员了。
他们一边号哭,一边呼喊着“皇上”或是“万岁”。搞得像是皇上在这里驾崩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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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门正殿。唐衷干儿子,王安的干孙子之一张言上,奔跑着推开了虚掩的殿门。他一进殿,就被里边儿的阵仗给吓到了。
殿内除了皇上和随侍的大太监,还有两排着甲执戈的大汉将军。这是御马监最精锐最忠诚的禁卫。
“有什么事儿直说,别傻愣着。”王安开口说道。
“禀告主子万岁爷,禀告老祖宗.们。”张言上看清商经颖的脸后,立刻在“老祖宗”的后面加了个“们”字。“那些文官跪伏在文华殿哭了起来。嘴里还呼喊着主子万岁爷。”
“哭了,为什么?”朱常洛翻身正坐。
“回主子万岁爷的话,先是”张言上一直跟在百官身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看得是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