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珩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却发现任何辩解都显得欲盖弥彰。
是啊,他有图谋,他的图谋就是她,可这句话,他偏偏一个字都不能说。
最终,苏珩只是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温润的笑意第一次没能维持住,变得有些僵硬。
缓缓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份令人窒息的距离,低声道:“是在下失言了。”
许绾不再看他,那一眼的试探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
转身,毫不留恋地对伶月道:“走,我们回房。”
伶月担忧地看了一眼院中失魂落魄的苏珩,又看了看自家夫人紧绷的侧脸,不敢多言,快步跟了上去。
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院中所有的视线。
许绾没有片刻的耽搁,立刻打开箱笼,开始收拾行囊。
她的动作快而稳,没有丝毫慌乱,仿佛方才那个情绪崩溃、言辞犀利的人不是她。
几件换洗的素色衣物,她亲手调制的各式药粉毒药,一整套大小不一的银针,还有所有能换成盘缠的金银首饰,被她一一用布包好,打成一个利落的行囊。
“夫人。”伶月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又酸又怕,“您真的要去?京中那种地方,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伶月,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许绾将最后一包药粉塞进行囊,抬起头,眼底的血丝衬得那双眸子黑得惊人,“伶月,我不能等,我等不起。”
她没有解释更多,但伶月懂了。
从夫人抓着老大夫的手,问得那样急切开始,她就懂了。
伶月深吸一口气,不再相劝,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自己的小包袱,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夫人去哪,伶月就去哪。”
院中,夜风渐起,吹得廊下的药草哗哗作响。
苏珩独自坐在那冰凉的石凳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失了魂的玉像。
他亲手设下的局,本是为了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却没料到,一则关于自己的生死传闻,就轻易地将她推向了更危险的深渊。
他不能拦,强行阻拦,只会坐实她心中另有图谋的猜测,将她推得更远。
可若不拦,让她孤身二人上路,前路漫漫,张府的那些爪牙,还有京中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他几乎能预见她将要面临的重重杀机。
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
天色将明未明,泛起一层灰蒙蒙的鱼肚白。
许绾和伶月背着行囊,走出了房门。
老大夫一夜未眠,眼下布满了青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药囊和一封蜡封的信。
“这里面是些上好的伤药和几颗保命的药丸,你带在身上。”他叹了口气,又将信塞到许绾手里,声音沙哑,“这是为师的信物,若在京中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就去城西的济世堂,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也可……也可去找他。”
许绾知道师父口中的他指的是三皇子,郑重地将信和药囊贴身收好,对着老大夫深深地鞠了一躬:“师父,您多保重。”
当她拉着伶月,准备推开院门时,那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拦在了门前。
苏珩也背着一个包袱,比她们的要大上许多。
里面是备好的干粮、水囊,还有一袋沉甸甸的碎银。
他一夜未曾合眼,眼中的红血丝比许绾的更重,但神色却平静了许多。
他没有再劝阻,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声音低沉沙哑:“路途遥远,带上这些。”
他将包袱递过去,见许绾没有立刻接,便自嘲般地补充了一句:“许大夫,希望你平安。”
许绾微微一怔,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包袱,只从唇边挤出两个字:“多谢。”
再无多言,许绾拉着伶月,绕过他,推开院门,毅然决然地汇入了清晨微曦的街道。
她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而在不远处一座茶楼二楼的窗边,苏珩已换下那身文弱的书生袍,穿上了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
他面容依旧是苏珩的模样,但整个人的气场却已截然不同,温润尽褪,只余下属于将帅的沉静与锐利。
陆远站在一旁,看着陆亦琅低沉的神色,忍了几忍,终究还是开了口。
“将|军,您当真要回京?“江南这边的网才刚撒开,那些人好不容易露了尾巴……”
“回。”陆亦琅收回目光,只一个字,便斩断了陆远所有未尽之言。
他将茶盏放回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静谧的雅间内格外清晰。
“我这则死讯,一是为引出江南的暗桩,二也是为了看一看京中那些人的反应。”他语速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军务,“可我没算到她。”
陆亦琅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挫败。
“许大夫的性子确实刚烈。”陆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