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子晃了晃拂尘,一双老迈却清澈的眼睛向着四面八方看去。
只见这湖水浩渺,烟波与枯荷交映。中心处蓬莱岛上,一尊石雕巨鲸如猛兽镇压,兰池宫宫门大开,有浩荡气韵裹挟而来。
他因而笑着,仙风道骨的架势重现:“我大秦尚水德,王后居兰池,能辅大王龙游入海,再合适不过了!”
传讯的黄门并不识字,只以为此水指的仅仅是兰池,因而忍不住大胆问道:
“王后不日将迁往甘泉宫,不知可有影响?”
宫中各处已开始搬迁准备,因而小黄门发问,并不逾矩。
青阳子微笑起来:“兰池乃芬芳浩渺之水,甘泉乃天降功德雨露。”
“我大秦水德,如江河不息。”
他显然比茅生有道行多了,短短几句话,哪怕知道他们没甚本事,可赤女听到回禀,也不由眉间一喜。
再领他们上殿时,神色虽仍旧平稳,但秦时却能看出来——
更温和了。
之前还说晾他们几日更好呢!
她也不以为意,毕竟中间的老人家瞧起来确实仙风道骨,皮肤莹润,不像是没修行的。
最起码走出去说是有道行,别人都会相信的。
再想想茅生……
之前见的模样已经忘了,只晓得最近所见,不仅面黄肌瘦,皮肤青白,还脸颊凹陷,声音虚弱……
啊呀。
秦时忍不住心道:可见好竹也要出歹笋的。
台下众人的涵养也跟茅生不一样,既然师兄\/弟吃了亏,他们如今行礼就很恭谨。
“方外之人青阳子,率众弟子,拜见王后。”
“观王后眉宇有浩气荡荡,又历经生死劫,而今福泽绵长。”
“我大秦有王后,如玄鸟栖梧桐,亦是国祚绵长。”
青阳子不卑不亢,虽站在阶下,眉宇间依旧从容又温和。
秦时挑起了眉头。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会向往玄学,因为有些话真的让人听之则欢喜,且仿佛又真的看透了她的命运。
抛开那些赞扬的话语不提,【历经生死劫】这句话,是指她的绝症消弭,还是指自己这不明人士得到秦王承认保住小命呢?
但没关系。
她爱听。
因而也笑道:“青阳子道长的夸赞与祝福,我收下了。只是咸阳宫中的方士茅生,却仿佛并不肖师傅。”
茅生但凡有这张嘴,以姬衡求仙问道的心,予取予求不肯说,但独守一宫人称道长,却是轻而易举的。
青阳子却从容微笑:“人吃五谷,秉性天生。茅生修行不够,是我这做师傅的失职,还请王后宽恕。”
他再次稽首下拜:“而今青阳子率众徒弟先来,亦是有一颗虔诚向道之心。”
“但虔诚向道之心,如今对秦国无用。”
秦时看着他们,神色虽温和,讲的话却犀利。
青阳子并不着急:“我道家顺应自然,无为而治。当真对秦国无用吗?”
秦时怔住了。
片刻后,有莫大的荒谬感席卷而来,却又夹杂着些许不能言说的欣喜。
【顺应自然,无为而治。】这分明也是黄老学说。
是了,自古以来,道家都与黄老学说联系紧密。
黄帝治世,老子论道,方为【黄老学说】,只不过,比起单纯的道家论,黄老学说中又加入了法家学派,虽清静自然无为,却并不是一味放任。
而这汉初收拾起秦国四分五裂后的烂摊子,使得天下平稳,百姓安居的治国良策,竟由这样一种荒谬的方式来到她的面前。
她甚至有十足的惋惜:
“倘若当初来咸阳宫面见大王的,是青阳子道长就好了。”
可惜茅生交了份极糟糕的答卷,如今大王亦看不上这群方外之人,更遑论听他们的道家学说。
青阳子清澈的眼中仿佛盛满了智慧,年迈之人的人生际遇,谁也不能称量厚薄。
“茅生学艺不精便贪图浮华,一心为秦王而来,有此境遇,亦是他该当承受的。”
“而我等,如今不是为王后所召么?”
他说完,又微微俯首:“还请王后观我等虔心之行,若有缘,请赐昆仑秘法。”
秦时深吸一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当真觉得青阳子的道行不比太史令袁忻更差。
但二人无处可比,她也只能叹息一声,真切的惋惜起这位道长了:
“自古法不叩门,道不轻传。”
“道长可知,一旦修习我昆仑秘法,你们师徒一行人,此生都不可能离开咸阳城了。”
青阳子却微笑道:“我辈所求,不过昆仑而已。昆仑既不在名山大川,也不在繁华宫城,只在我等道行深处。”
“既如此,在何处修行,又有什么妨碍呢?”
秦时深深看着他,此刻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