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我爹!我徐家为红袍军出生入死,凭什么!”
“凭你徐家去年吃了五百亩军屯田的空饷。”
青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将一册账本拍在他胸口。
“你爹我刚查了,现在在兰州修城墙,你要不要去陪他?”
徐天麟翻开账本,看到父亲画押的认罪状,突然瘫坐在地。
不只是他一个人在绝望,西安民部官吏之子徐文焕抱着自己的《论语》瑟瑟发抖。
“书扔了。”
洛水路过时瞥了一眼。
“哈密卫的棉花比圣贤书实在。”
“我、我读的是圣人之道……”
他声音有些哆嗦,哪里像个红袍军出身?
“圣人不种地?”
青石子冷笑。
“那你就饿着肚子读吧。”
一阵狂风吹来,书页哗啦啦翻动,最终脱手而去,消失在黄沙中。
这边青石子话音刚刚落下,另一边,掌管工厂区的官吏二代徐玉堂的车队便闹起来了。
“我的妆奁呢?我的绸缎呢?”
他尖叫着推开仆从。
“没有熏香我怎么活?!”
路过的老农忍不住嗤笑。
“公子哥,哈密的风比香炉子够劲!”
当徐玉堂发现连马桶都没带时,终于崩溃大哭。
一个红袍军老兵嫌吵,往他嘴里塞了团棉布。
“省点力气,路上有你哭的。”
围观的人群中,卖炊饼的王老汉张大了嘴。
“老天爷……那些可都是官老爷的命根子啊!”
他身旁的瞎眼李婆婆却笑了。
“好!好!让这些少爷们也尝尝我儿修城墙的苦!”
“这位军爷……魏里长,他到底要做什么?”
问话的是个年迈的老儒生。
士兵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嘴:“先生读过《孟子》吧?天将降大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对话。
只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为首的举着黑底红字令旗。
“急令!奴儿干降雪提前,车队改道走河西走廊!”
人群哗然。
这意味着,这些娇生惯养的少爷们,要多走八百里戈壁。
城外秋风依旧,但队列中却有几道挺直的脊梁,与那些哭嚎、绝望的纨绔截然不同。
陈守业站在队伍最前列,粗布衣衫洗得发白,腰间别着一卷《水经注》。
他父亲只是西安府一名小小的河道书吏,因治水有功,主动要求前往,被破格放在此次西行名单。
“守业,你真要去?”
同乡拽住他的袖子。
“哈密那地方,听说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
陈守业笑了笑,拍了拍腰间的水囊。
“我爹说了,河工治的是水,戈壁治的是风沙——都是治,去哪不一样?”
青石子路过检查多看了他一眼。
“识字?”
“识得一些。”
“好。”
青石子从怀中掏出一卷图纸丢给他。
“到了哈密,先学测水。”
陈守业展开一看,是《坎儿井开凿法》,右下角盖着天工院的朱印。
队列中唯一的女子,一身红衣,马尾高束,腰间悬着一把短刀。
“女人也去?”
有人小声嘀咕。
赵红鸢耳尖,回头冷笑。
“里长刚颁布了女子与男子等同之令,瞧不起女子?总比那些哭喊的公子哥强。”
她父亲是红袍军一名百人卫,去年在剿匪时中了埋伏,尸骨无存。
按军规,战殁将士家属可免徭役,但她主动请命西行。
孙明远是这批人里最特别的。
他父亲早亡,母亲靠织布供他读书,本可凭才学考取天工院的技术员,却自愿报名西行。
“读书人,去戈壁能做什么?”
跟着人群送别的一名中年人看着,叹了口气。
孙明远不恼,从行囊里掏出一摞手稿。
“《西域植物考》,我辑录了三百二十种耐旱作物。”
少年眼神灼灼。
“哈密若能引种十之一二,百姓或可少饿死些。”
青石子翻了翻他的笔记,突然道。
“你可知西域最缺什么?”
“水?”
“不,是医。”
青石子指向西方。
“到了库尔勒,去找一个叫曲恩的老军医,他缺个识字的学生。”
另一边则是天工院的官吏之后。
李铁锤人如其名,肩宽背厚,扛着一柄铁匠锤就来了。
“我师父说,西域缺铁匠。”
他嗓门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