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队伍遭遇了沙暴。
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来,能见度不足十步。
刀沐看见红袍军士卒手拉着手组成人墙,将老弱护在中间。
沙粒打在那些年轻士兵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却没人松手。
沙暴过后,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三个尹氏族人,尹天雄的妻弟带着两个儿子逃跑了。
张铁柱面色阴沉地听完报告,只说了一个字。
“追。”
三具尸体在日落前被拖了回来。
负责追击的小队长向张铁柱复命。
“按律处置了。”
张铁柱点头,转向惊恐万分的土司们。
“再有逃跑者,连坐三族。”
思可笃终于崩溃了,他跪在沙地上嚎啕大哭。
“为什么?我们思氏世代忠于朝廷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张铁柱蹲下身,平视着这位曾经的土司。
“思家主,你口中的忠是什么?是每年向朝廷纳贡,然后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你治下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自己清楚。”
正在痛哭的思可笃忽然愣住,哑口无言。
队伍继续前行,荒漠渐渐出现零星的绿色。
张铁柱指着远处一片刚刚开垦的田地。
“那里是三个月前来的湖广移民开垦的,现在已经有收成了。”
“里长说了,这里除了要准备种植麦子,这些沙地还适合种植土豆,目前正在培育和适应阶段。”
“土豆的产量很高。”
张铁柱笑着,神色温和。
“要是都种上土豆,地产出的粮食,足够大家吃很久了。”
刀沐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见田埂上有几个农人正向他挥手。
那些农家汉子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当晚扎营时,刀沐鼓起勇气走到正在磨刀的张铁柱身边。
“张......张将军,我能问个问题吗?”
张铁柱抬头,疤痕在火光下显得更加狰狞,眼神却出奇地平和。
“刀小姐请讲。”
“你们......红袍军,为什么能做到这样?”
刀沐斟酌着词句,又像是有些紧张,伸手指着那些百姓和自云南来的族人。
“不抢掠,不欺压,甚至......甚至愿意自己挨饿也要帮助别人。”
“我们不是更像犯人吗?”
张铁柱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的小册子。
“这是里长写的红袍语录,我们红袍军每个人都会背。”
他翻开一页,轻声念道。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百姓之天下,为官者当以民为父母,为民者当以国为家。”
刀沐怔住了。
低头看去,又看到更为简单的白话。
遇到百姓先问好,切记不能凶巴巴......这样简单直白的道理,在她二十年的生命中却从未听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士大夫们说过。
“里长......魏昶君,他真的相信这些?”
她忍不住问。
站在她身后的兄长刀成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这个三十岁的汉子冷笑,低声开口。
“相信?谁会相信?惯会收买人心罢了。”
张铁柱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你可以骂我张铁柱,但不准质疑里长。”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猛的起身,手攥住刀柄。
“里长带着我们这些泥腿子打下这片天地,不是为了当皇帝,是为了让天下百姓都能有尊严地活着。”
“如果不是里长,如果我们现在是大明的军队,是流寇的军队,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到甘州!”
刀成虎吓了一跳,额头上冷汗涔涔,咬着牙半晌,终于还是转头离开。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反驳。
兄长离开,刀沐并没有跟着离开,反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滇南那些衣不蔽体的农奴,想起每年饿死在土司衙门外的饥民,想起自己锦衣玉食却从未正眼看过那些农户的生活。
“到了开荒点,我会教你们种耐旱作物。”
张铁柱的语气缓和下来。
“只要肯干活,三年后你们就能有自己的土地。”
“自己的......土地?”
刀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他们是来赎罪的。
“对,自己的土地。”
张铁柱重重点头。
“里长说了,天下田地当归耕者所有,没有谁天生就该做奴隶。”
思可笃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不远处,听到这话,老土司复杂叹息着。
“这......这是要翻天啊。”
张铁柱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思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