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四人,握着他们的手,一次又一次用笔来问。最终,他们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陈设高台,苦主问罪,昭告天下。
纸上分明只是墨字,叶蝉衣却看出了血色。
字字泣血,不外如是。
他们愿将伤疤揭开,叶蝉衣便尽力令他们如愿。
三十余苦主身后,胡铁花和李寻欢寻来帮忙的江湖人,推着一具具装了白骨的尸骸。
那是衙门仵作彻夜不眠,才分拣出来的完整骸骨。
却仍旧不知,谁是谁。
看热闹的人不知觉分开,让出道路来。
龙小云将已经满脸泪痕的林诗音护在身后,往后退避。
林诗音紧紧抓住龙小云的手臂:“小云……”
“娘亲放心。”龙小云眼神多了一丝沉重,“我不学杀人如麻了。”
他已开始学医。
叶蝉衣那女人说,他聪明,有学医的天赋,拿去害人浪费了,不如试试救人的感觉。
往后日子,他会救人偿还自己犯下的错。
等他成人后,他自己会去神侯府。
仅存余生,惟愿能枷锁在身,仍留残命一条,撰写医书,删改怜花宝典以传后人。
只愿那时,娘亲已一切无恙。
不再需要他。
车轮滚在青石板上,棺木颠簸震颤,发出嗡鸣,像是喊冤。
棺木卸下,绕着高台摆了一圈。
雕琢了名字的牌位,却不知应该放到哪里,只能拢在一起,归于一桌。
密密麻麻,看得人心里发凉。
叶蝉衣敲了三声锣鼓。
哐——哐——哐——
锣鼓声在长街游荡。
李寻欢头一回手上拿着酒,却没有喝,而是绕着高台,敬酒一圈。
这棺木里面的人呐,多少是他这一辈的英豪。
他们本可扬名,策马奔驰,快意江湖,如今却只剩白骨。
酒敬完,香炉摆上。
叶蝉衣道:“我们在此地逗留十日,等苦主上门写下告罪书,望诸位豪杰帮忙,广而告之,感激不尽。”
十日。
其实很短,可很多人三五日便到了。
石观音所杀无辜百姓,多是灭门,苦主皆为她的徒弟;石观音所杀江湖中人,叶蝉衣出沙漠后,便广发帖子,邀人领遗骸。
这些日子里,铁手、追命和陆楚四人,光是写告罪书,都写得手腕发麻。
那些写在泛黄纸张上,没被证实的罪状,也有人前来书写了。
流水一样的纸张,被放到旁边的箩筐上面。
“劳驾让让……”龙小云搬来两套桌椅摆下。
林诗音背着书箱,满脸汗水:“花公子,我来帮你们一起写。”
李寻欢将酒壶一丢,在铁手旁边也摆了一张桌子:“我也来!”
华山、丐帮、昆仑……苦主一具具棺木抱过去,喊着自家人姓名。
可无人能告诉他们,到底哪一具白骨,才是他们的家人。
至第七日。
各地苦主来齐。
告罪书共分两份,一份快马加鞭送去京师神侯府,一份留在这里。
告罪书足足装了七个箩筐。
群情激愤,全场却是静默。
向来没有秩序的江湖人,面子大过天的前辈,听着叶蝉衣这个黄毛丫头的吩咐,一个个排着队,拿着自己的兵器,等待着。
峨眉一百一十八高龄的上上任掌门,坐在轮椅上,不远千里而来。
她的眼睛已经浑浊发灰,双手双脚已不能动弹,命不久矣。
可她喉咙里始终还有一口气,未曾咽下去。
旁边七十多岁的峨眉掌门独孤鹤说:她来接她的幼子回家了。
无情从京师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他将诸葛正我向皇帝请来的旨意给叶蝉衣看过,大意无非就是此事任由江湖人处理,有人愿意公正前面证实此事,并把公证书上交便好。
叶蝉衣别过脸:“我去准备公证书。”
无情摇头:“不必,我在路上已写好。”
——他知他们盼望已久,又怎忍心令苦主再久等。
七米长的公证书,只有六七掌的位置,写了此事缘由。
叶蝉衣道:“他们应当很乐意在这上面按下手印。”
——以石观音之血。
石观音的哑xue,还被封着,她的双眼,却淬毒一样盯着叶蝉衣。
叶蝉衣不惧,她让所有苦主上来,有仇报仇,但不要把人弄死了,留点给后面的苦主,报完仇的人,可以沾石观音的血,在公证书上按下手印。
说完,她就下了高台,站在公证书前,听身后刀割肉磨声,看一双双颤抖的血手,拍在公证书上,闻一声声悲鸣与血气。
花满楼伸手,捂着她的眼:“难受就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