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眺此猝然耸峙之冰城,心下已如死灰。
然其面不改色,未让旁人察觉分毫心惊之态。
左右胡将皆大惊失色,骇异不已,勒马惶顾,莫敢信此事实。
一杂血胡将指着冰城,用并不流利的汉语颤声进言:
“大都督!此城倏忽而成,何人竟有此通天手段?”
“不过以水浇冰而已,有何难哉!”
司马懿冷漠回答,唯徐转其首,左顾右盼,细察城郭之形。
朔风掠甲,泠然有声。
他望着那巍峨城影,心中暗自喟叹:曹丞相具雷霆之目,既能破格擢用贤才,复能洞察人心、善驭群彦,这般器量与识见,当得起“超世之杰”之名!
当下又该如何?
今既已撕破脸,便再无回头之路。
万不可使其与中原取得联系。
在司马懿看来,其余人等倒不足惧,唯夏侯惇、曹仁、夏侯渊三将,若使其一知孟德尚困于此,我司马懿便再无生机,尽入万劫不复之境!
其心中暗道:用其所长,方为名将也!
司马懿遂厉声下令:“我们亦以冰沙营垒,筑以冰障,环而围之,看你又能如何?!”
遂效曹操之法,派兵于城外复建冰障。
麾下羯人得命,立刻操起铁铲、木夯,呼啸着奔向城外冻土。
亦垒城池。
话说,自司马懿自得三千羯人部曲,遂以征为练,驱之赴锋镝之间。
其治军素以严苛着称,以汉语简洁军令,必使羯兵诵记于心,稍有误漏,便命亲卫执斧立旁,厉声呵问,再犯则按军规鞭笞。
然赏亦不吝:羯兵中有能斩杀敌军者,立赐金帛、授甲胄;
有羯将贪功冒进,致小队折损,司马懿当即命人缚之,于营前明正军法,枭首示众,全军皆凛然;
未及旬月,昔日散漫无纪之羯兵,竟皆通晓军令:
闻鼓则进,闻金则退,列阵如堵,冲锋如虎。
而司马懿聪明之处在于,他只对麾下羯兵如此。
余胡部从,则相对宽松,以致军容散漫,战力依旧较汉军羸弱多矣。
而曾被其余胡部瞧不起的羯人部队,却成为这支军队中进步最快的队伍。
诸余胡部看在眼里,惧在心上。
不自觉对司马懿产生敬意。
有一些胡将心有不服,遂请命攻城,并立军令状。
然数攻之下,无一人破城。
累军卒损殁,司马懿也没客气,立刻军法处置。
斩了几个胡将,其余人也没脾气了。
不,也不是没有。
只是有脾气不敢在司马懿面前来发,只背后暗暗嚼舌,欲回并州向刘豹告状。
司马懿围城半月,征调人力,于冰城之外真的筑起一围“冰障”,将整个“冰城”围于当中,并下令不得攻城。
司马懿心中很清楚,纵使城内之众侥幸溃围而出,亦难轻逾此冰障,终不得脱。
司马懿的目的也很直白,就是不要放走一个城中之人。
这样一来,不需要精锐之卒,于此守候,就能使贼军难以越此冰障。
待到五六月,你冰融我亦冰融,便可硬攻城池。
到时候,曹操必难逃此劫。
而这段时间,粮草不足以撑过三个月。
解决粮草支应,是司马懿当前所面临的首要问题。
首先,肯定要向曹丕去要。
他可以派郭淮或者其他人去要,或者写一封信给曹丕,但他偏要自己亲自去回去一趟。
乃面见曹丕。
但在面见之前,他还要顺路去见一个人。
那就是仍在并州等消息的左贤王刘豹。
不久前,司马懿以作战不利之由斩胡将数员,其中便有刘豹麾下之属。
余众虽得苟全,然其心各异:
或叹服司马懿治军严明、调度有方,心折不已;
或念及同袍陨命其手,怨恨暗生,难掩愤懑。
密遣胡部之人潜通刘豹,陈说司马懿之事以诉其愤。
然刘豹亦有雄才大略,非庸愚之辈,不轻易信从片言,乃遣人察访究竟,然所得消息却参差不一,难辨真伪。
结果没多久,竟闻司马懿欲归并州,乃与其相见。
期初,刘豹对司马懿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直到司马懿命人把蔡琰的两个儿子领了出来。
蔡琰的儿子,也就是刘豹的儿子。
刘豹骤见二子,先是怔立当场,双目圆睁,似不敢信;
继而趋步上前,执子之手反复审视,喉间哽咽难言。
待确认二子无恙,他猛然回首望向司马懿,先前眉宇间的戒备与怨怼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滚烫的动容。
“司马公竟能护我儿周全!此等恩德,如苍狼得饲、雄鹰归巢,本单于便是粉身碎骨,也必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