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宁寿宫,贾玌那一身朱红的蟒袍在雪色中格外醒目。他站在白玉阶前,缓缓伸出右手,一片雪花轻盈地落在他掌心。
说来也怪,就在他接住那片雪花的刹那,漫天飞舞的雪絮竟渐渐稀疏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纷纷扬扬的雪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停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如今元宵都过了还下雪......贾玌仰头望天,喃喃自语,可又有谁知道,这瑞雪之下...究竟有多少的百姓
他眉头微蹙,想起辽东那些在春寒中挣扎求生的边民,又想起江南灾患后尚未完全恢复元气的灾民。
这场春雪,不知又要压垮多少间茅屋,冻死多少牲畜!
幸好......停了。贾玌轻叹一声,眼中的忧色渐渐敛去。
他抖了抖蟒袍上并不存在的雪粒,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迈出脚步。
寒风掠过宫墙,卷起他那流落在白玉阶下的自语:
雪霁天晴,正是用兵之时......东征当速决,以安——天下!
青石板上残留的雪泥,被他的步伐踏出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那些脚印连成一线,宫墙外的侍卫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目送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
雪地上,那一串脚印笔直地延伸向远方,那个方向是——
养心殿!
国公爷!夏守忠躬身行礼,陛下和太子殿下正在里头批折子呢。您这是
贾玌微微颔首:劳烦夏公公通传一声。
哎哟,您这话折煞老奴了!夏守忠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陛下早有吩咐,国公爷来了直接进去就是,不必通传。
说着侧身引路,却在贾玌迈步时压低声音道:不过......方才宁寿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上皇又给宁国府那边下旨了?
贾玌脚步一顿,瞥了夏守忠一眼:夏公公消息倒是灵通。
夏守忠连忙摆手:国公爷明鉴,是吴新贵那老东西特意来递的话,说是......说是太上皇改了三次旨意,最后定了二十廷杖。
贾玌嘴角微抽,不再多言,大步走向殿门。
养心殿外,夏守忠正拢着袖子站在廊下。远远望见那道朱红蟒袍的身影,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前去。
辽国公可算来了!夏守忠躬身行礼,脸上堆满笑容,咱家在此恭候多时了。
贾玌脚步微顿,回礼,而后眉梢一挑:哦?夏公公怎知本公会来此处?
“哈哈哈...”夏守忠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咱家哪有这等眼力见儿?是陛下吩咐的了,说国公爷必定会来养心殿,命咱家在此候着。
说罢,夏守忠意犹未尽,再次补充:
陛下还说,若是雪停了,国公爷来得会更快些。
贾玌闻言,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会心的弧度。
,有一个相知相识相信的皇帝真好。
——君臣相得,莫过于此。
——遇此明主,何其幸也。
陛下圣明。贾玌低声恭维,眼中带着些许复杂神色,随即恢复如常,烦请公公带路。
夏守忠侧身引路:国公爷请。陛下说了,您来了直接进去便是,不必通传。
贾玌整了整蟒袍袖口,迈步向前。
殿门前的侍卫无声地让开一条路,几个新选入宫的年轻侍卫从未见过这位国公爷。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偷偷打量!
可只看了一眼便慌忙低头,皆是心头一震——
如此气势......这般人物,便是他们见过多少文武大臣,也未曾见过!
殿内,一阵脚步声传来
庆帝朱笔未停,却似有所觉般抬起头来,太子正欲开口询问
你终于来了。庆帝搁下朱笔,眼角已浮现笑意。
太子闻声望去,见殿门外那道挺拔身影,眼中顿时迸出喜色。
他急忙放下手中笔墨,竟是起身相迎——这位辽国公奉天殿上的性命之恩,他至今难忘。
那日奉天殿上刀光剑影间,护在他身前的英姿,至今仍历历在目!
性命之恩,岂能相忘!
贾玌见状,当即在门槛处停下脚步,躬身抱拳行礼:
臣贾玌,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庆帝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贾玌肩头未化的雪粒上,这春雪来得急,去得也快啊。
太子已端正回了一礼,动作一丝不苟,很是尊重:
国公不必多礼。
说罢,太子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不等贾玌回答庆帝的话,一把执起贾玌的手腕,眼中热切之情溢于言表:
既是辽国公前来,还不快快入座!
贾玌手腕被太子握住,一时怔然。下意识顺着他的牵引向前迈了半步。
御座之上,庆帝目光微沉,看着太子这副殷勤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有一些吃味。
太子......今日倒是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