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落入朱允熥手中,怕是难逃一死。
朱橚曾无数次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浮现那冰冷的诏狱与森然的刀光。
幸好西域偏远,大明的手,还没有伸到这里,为他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曾细细探究过朱允熥的治国方略与对外征战的目标。
发现朱允熥的每一步棋,几乎都围绕着一个核心——“利”。
无论是兴修水利、开垦荒地,还是挥师远征,归根结底,皆为聚敛财富,充实国库。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帝王开疆拓土,多以陆地邻国为目标,挥师北上南下,拓展疆域。
然而,朱允熥却独辟蹊径,将目光投向了浩瀚无垠的海上。
他显然是看中了海上贸易那源源不断的财富洪流。
尽管朱允熥也曾派遣兵征讨北元和女真三部,挥戈直指大明边陲的敌寇,但每一场战事,无不精心筹谋,绝不做亏本的买卖。
不得不承认,朱允熥在治国理政上的手腕极为高明,运筹帷幄间,总能将每一分投入转化为丰厚的回报。
北元拥有广袤无垠的牧场,牛羊成群,马匹嘶鸣。
女真三部则坐拥原始森林与沃野千里,黑土地上草木繁盛,物产丰饶。
而西域呢?放眼望去,只有漫天黄沙与无尽荒凉。
即便朱允熥有通天彻地之能,也绝对难以在这贫瘠的土地上点石成金。
征讨西域,注定是一场投入大于回报的事情。
历史上的某些喜欢夸功炫耀的帝王,为了开疆拓土的名声,或许会做这赔本的买卖。
但以朱允熥一贯精于算计的性情,断不会轻易涉足这片价值寥寥的荒漠。
然而,朱橚万万没有料到,大明竟然派使团西域了!
据传,这支使团规模盛大,携带着琳琅满目的珍宝,将其作为礼物,慷慨赠予别失八里。
这让朱橚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以他对朱允熥的了解,这位帝王绝非好大喜功的昏君,会为了博取外邦的虚伪赞颂,便挥霍国库,赏赐无度。
朱允熥的每一举动,皆以实利为归,从不做徒有其表的蠢事。
此举绝非简单的示好,多半是意在收服别失八里,要将这片遥远的西域沙漠,纳入大明的版图。
使团的到来,不过是前哨的试探,甚至可能是为劝降。
如今大明国势如日中天,声威远播。
朱允熥或许自恃国力强盛,欲以不战而屈人之策,凭借使团的巧舌如簧,晓以利害,诱使别失八里俯首称臣。
更令朱橚心神不宁的是,使团的领头之人,竟是陈诚。
此人曾在行人司任职,专司四方宣旨。
早在老朱在位的时候,他便多次奉命向朱橚传达圣谕。
如今,这位“故人”再度前来,带来的却不再是昔日父皇关爱儿子的圣旨,而是大明帝国的雷霆威压。
一旦西域被大明所收服,那他极有可能再也不能藏身于此。
想到这里,朱橚的目光沉了下去。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似要将那无形的恐惧与愤怒碾碎。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已远遁至西域,逃至这与大明相隔万里的异域荒漠,却仍无法摆脱朱允熥那无形的追索呢?
“殿下!”
就在朱橚情绪几近失控之际,一道低沉而急促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那是追随他流亡西域的亲信。
这名亲信方才还在门外安抚因朱橚骤然离去而躁动的病患,此刻匆匆赶回,急于探查主人状况。
“怎么办?我们该如何是好?”
未等亲信开口,朱橚已然乱了方寸,声音颤抖而满是绝望。
他踉跄地向前一步,眼内闪烁着惊惶之色:“大明的使团即将抵达别失八里,朱允熥一定是意在收服此地!”
“一旦别失八里归顺大明,我们便再无藏身之地。”
“若被朝廷的爪牙擒获,朱允熥绝不会对我手下留情的!”
说话间,他双手不由自主地挥动,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曾经贵为王爷的朱橚,早已褪去了往日的威仪,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吞噬的亡魂。
屋外传来人群的不满声,风沙的呼啸声,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殿下,冷静一点!”亲信连忙上前,低声劝慰,语气虽尽力保持沉稳,却难掩内心的波澜。
作为追随朱橚多年的旧部,他何尝不明白,此刻的自己同样也身陷绝境呢。
朱橚好歹是太祖皇帝的亲儿子,是当今天子的叔父,即便被擒,或许还能因骨肉之情,或是朱允熥不愿背负弑亲的骂名,而侥幸留得性命,或许仅是幽禁终身。
可他呢?
一个曾追随朱橚谋反的微末之人,一旦落网,等待他的必是凌迟的酷刑。
恐惧亦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